一把剑去讲道理是非常愚蠢的事情,更何况是一把健忘的剑。
你能跟她说什么呢?
说你某一天突然性情大变,不仅在凡间大开杀戒,还把不少老熟人给搞疯了?
别说一把凶器会不会在意自己大开过杀戒,你在这边说的义愤填膺、唾沫横飞,那边她能一脸茫然,用一套配合完美的“啊”、“哦”、“什么”打的你溃不成军、无语凝噎。
况且,息烽很清楚,魔剑不是在装糊涂,她是真的不知道,就像她也不知道,无支祁的封印和九幽的连在一起一样。
“砰!”
迄今为止最大的响声令整个聚灵窟都颤了三颤,也一下子就把息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撞了个烟消云散,他死死地盘住石柱,恨不得把整个蛇头都钻进身体里。
“撑住、撑住、撑住、撑住……”勾蛇闭着眼呐喊,“求求你了,剑哥,千万要撑住啊!”
然而息烽的愿望注定是传达不到洛宓的耳中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洛水河畔,脚下是松软的泥土,眼前是慢慢回落的冲天水柱,赤/裸的河床重新被清澈的水流所填满,唯有那头被她宰掉的老龙的枯骨被无形之力抬了起来,只剩黑黝黝眼窝的龙头在阳光下分外狰狞。
长大成人的羽渊就站在她面前,穿着熟悉的仙君衣袍,扫过来的目光客气又疏远,“仙令在身,多有得罪。”
“那你可是闯祸了,”记忆里的她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把我从洛水里捞出来可是重罪,不会没人告诉你吧?”
“比私杀神龙的罪更重?”青年微微一笑。
“那家伙死了就死了,”洛宓毫不在乎的答道,“我身为兵刃,手下的冤魂不知凡几,难道个个都要数过去?”
从湿漉漉的地上爬起来,洛宓的动作吃力又古怪,她泡在水里太久了,久到都忘了如何在陆地上行走。
“我乃九幽魔剑,被圣人禁锢于此,一旦出世便生灵涂炭,你把我从洛水中放了出来,难道不是闯了大祸吗?”
她踉踉跄跄的走向青年,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踮起脚尖,凑过去瞧他,鼻尖紧贴着鼻尖,“不过仙君你这样一表人才,被困在这陈腐仙界岂不可惜,不若随我去做魔头吧?”
“可我见尊下眼神清明,非是入魔之相。”被轻薄的仙君如是说。
“眼神清明?也就只有此刻了。”洛宓闻言嗤笑一声,她的右眼眶渐渐漫上了暗血色,一道血泪从其中淌出,顺着脸颊流下。
不,那不是血,而是凝聚成实质的阴气。
“仙君,我想赠你一场通天彻地的机缘,”她说道,右眼瞳孔渐渐消失,只留下了山峰般的倒影,“也想许你一场粉身碎骨的劫难。”
羽渊深深的注视着她,他嘴唇微启,“你……”
就在这时,女子扣住他袖子的手指骤然收紧,她瞪大了眼睛,同样的阴气从她的左眼流出,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像是喘不过气,她垂下头,胸口剧烈的起伏,嗓子眼里冒出不成语句的音节,就这么持续了半盏茶,她突然停了下来,泰然自若的抬起头,眼神灰暗而阴冷。
“别多管闲事,小子,”女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语气一转,竟咯咯笑了起来,“不过也不要紧,反正你也要死在这里了。”
那个在笑的女人是谁?
看着眼前陌生的画面,熟悉的恐慌感再次漫上了洛宓的心头。
“别忘了!这次千万别忘了!”
恍惚间有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在耳畔呐喊,可她依然毫无头绪。
梦里的故事停留在了女子猖狂的笑声中,唯一的看官却早已抱头蹲下,试图从纷乱的记忆碎片里寻找到真相残留的线头。
可惜,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如既往。
“我还记得与你的初遇,羽渊。”
归墟之上,眨眼间便屠杀了三名龙子的黑衣女人轻轻的抚摸着被从虚空中拉出来的少年,她的动作温柔至极,眼神却坚硬如冰。
“那时候你远比现在要大的多,”她语气和蔼,“是今古唯一一名飞升的修士,被仙帝授予了仙君的头衔,一时风头无两。”
“听上去真不错,对吧?”手指微微用力,她强迫少年看向自己,“不过还有更好的呢。”
“你会再洛水河畔遇到被封印的魔剑,被她一眼相中,成为九幽的主人,自此与仙帝平起平坐……但是,凭什么啊?”
女子平稳的音调到了这里陡然拉高,她手指一下子嵌进少年的脸颊,丝丝鲜血从手指与肌肤的相接处淌下。
“你不过是随处可见的蝼蚁而已,”她咬牙切齿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