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今年只一十九岁,却因为杀了两个青城派的弟子引得家破人亡,他知道那些青城派的人都是冲着他们家的辟邪剑谱来的,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今日他才体会深刻。一家老小只逃出来了他一个,连他的父母林氏夫妇都被捉去。前十九年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林平之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思来想去,从药店里讨了两贴药膏,勉勉强强贴在脸上,顿时变得形容猥琐,又把金银包裹放到背上,装成一个驼子。
只是青城派偌大一个武林门派门徒广布天下,耳目众多,林平之不敢明目张胆地赶路,加之想要多打听打听父母的消息,因此一直流连在福州。今日他走累了,看看路旁有个茶馆,里面人声鼎沸。他想着说不定在这等热闹地方能打听一点青城派和他父母的消息,于是走进去坐着,听几个江湖中人说了说最近衡山派刘正风和莫大先生之间有罅隙导致刘正风正值壮年却要金盆洗手的事。不料这茶馆里一个形容猥琐的老头竟是莫大先生本人,一剑削断了七个茶杯,惹得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众人一阵胆寒,纷纷走出门去,只留了林平之对着茶桌发呆。
他正为莫大先生的手段自惭自羞之间,忽听得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说道:“二师哥,这雨老是不停,溅得我衣裳快湿透了,在这里喝杯茶去。”
林平之心中一凛,认得便是日前命危急之时救了他命的那卖酒丑女声音,急忙低头。只听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好罢,喝杯热茶暖暖肚。”
两个人走进茶馆,坐在林平之斜对面的一个座头。林平之斜眼瞧去,果见那卖酒少女一身青衣,背向着自己,打横坐着的是那自称姓萨、冒充少女祖父的老者,心道:“原来你二人是师兄妹,却乔装祖孙,到福州城来有所图谋。却不知他们又为甚么要救我?说不定他们知道娘的下落。”
茶博士收拾了桌上的残杯,泡上茶来。那老者一眼见到旁边桌上的七只半茶杯,不禁“咦”的一声低呼,道:“小师妹,你瞧!”那少女也是十分惊奇,道:“这一手功夫好了得,是谁削断了七只茶杯?那老者低声道:“小师妹,我考你一考,一剑七出,砍金断玉,这七只茶杯,是谁削断的?”
那少女微嗔道:“我又没瞧见,怎知是谁削……”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第十七招‘一剑落九雁’,这是刘正风刘三爷的杰作。”
那老者笑着摇头道:“只怕刘三爷的剑法还不到这造诣,你只猜中了一半。”那少女伸出食指,指着他笑道:“你别说下去,我知道了。这……这……这是‘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突然间七八个声音一齐响起,有的拍手,有的轰笑,都道:“师妹好眼力。”林之吃了一惊:“哪里来了这许多人?”斜眼瞧去,只见本来伏在桌上打瞌睡的两人已站了起来,另有五人从茶馆内堂走出来,有的是脚夫打扮,有个手拿算盘,是个做买卖的模样,更有个肩头蹲着头小猴儿,似是耍猴儿戏的。
那少女笑道:“哈,一批下三滥的原来都躲在这里,倒吓了我一大跳!大师哥呢?”
那耍猴儿的笑道:“怎么一见面就骂我们是下三滥的?”
那少女笑道:“偷偷躲起来吓人,怎么不是江湖上下三滥的勾当?大师哥怎的不跟你们在一起?”
那耍猴儿的笑道:“别的不问,就只问大师哥。见了面还没说得两句话,就连问两三句大师哥?怎么又不问问你六师哥?”
那少女顿足道:“呸!你这猴儿好端端的在这儿,又没死,又没烂,多问你干么?”
那耍猴儿的笑道:“大师哥又没死,又没烂,你却又问他干么?”那少女嗔道:“我不跟你说了,四师哥,只有你是好人,大师哥呢?”
那脚夫打扮的人还未回答,已有几个人齐声笑道:“只有四师哥是好人,我们都是坏人了。老四,偏不跟她说。”那少女道:“希罕吗?不说就不说。你们不说,我和二师哥在路上遇见一连串希奇古怪的事儿,也别想我告诉你们半句。”那脚夫打扮的人一直没跟他们说笑,似是个淳朴木讷之人,这时才道:“我们昨儿跟大师哥在衡阳分手,他叫我们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