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婚事怎能过了明路?见他二人寻死觅活,奴才疼女心切,设若家不举,官自当不纠,奴才为阖家万安,遂成其好事,只能编造个大妞殁了的消息,自让这两个孽障隐姓埋名,远离京都过他们的安生日子去。”
“皇上......”他向前膝行了几步,“旗人家的闺女不能自主婚配,大妞是皇亲国戚,嫁人也合该要嫁给皇上,祖宗给的规矩,无论超贵,上有家法,只是...只是奴才养育了恁么多儿子,目下只有这一个宝贝疙瘩,奴才心疼闺女......”
“够了!”皇帝负着手,在他身旁绕了一周,“此等大事舅舅为何不向朕请旨赐婚?朕又不是不通情理的皇帝,真是‘人家要一间房,您愿送个院儿,纯粹白搭工。’何苦憋着自个儿跟朕转筋。”
佟国维听了皇帝的话像是有缓儿,上手用袖子蹭蹭眼泪,“碍着祖宗规矩,是奴才心眼子窄了,奴才有欺君之罪,请皇上惩处。”
二人正说着,只听外面总管喊回事,皇帝便叫进来,“问你家主子没有?外面是谁唱曲儿?”
总管嗫嚅道:“问清了,王爷说是......”皇帝见他似有难言之隐,遂冲他招招手,总管这才附耳上去,“王爷说,是您女人。”
皇帝心头惘惘的,不由挥挥手将总管屏退,径自走出门外,站在石阶上细听那歌声,笙歌动听且绕梁,幽细缓荡似烟波缕缕,恰有‘相逢休惜醉颜酡,赖有西园明月照笙歌’的况意,皇帝沉湎歌中,歌声婉转,庭院深深竟唱出了舍是与非的一往深情,“大妞心有所属,朕也不愿强求,情投意合便是姻缘天定,拆人婚姻是要落因果的,朕自是不愿做那样的缺德事。也罢,他二人尚可留在京都,只隐了名姓便是。”
佟国维诚惶诚恐,磕头如捣蒜般连连谢恩。
皇帝压压手,顿了顿继续道:“舅舅回去便把那劳什子孝幡装裹全给朕拆了,佟家长女仍在,你佟家大妞出走逃婚,爱嫁谁嫁谁,与朕无关。只不过,朕属意一女子,从此你佟国维的长女便是佟佳天心,舅舅是国重干城之选,赐奉领侍卫内大臣,你的欺君之罪全且作罢。”
佟国维跪在地上,脑子里是一头雾水,“皇上,这......”
皇帝蹙眉,“怎么?舅舅不乐意?”
佟国维连连摆手,“不,奴才敢问皇上,什么样的女子肯让皇上这样费心。”
皇帝踅身,看向天外不知名的地方,“咫尺之间,听见外面站在垣墙之上的女子没有?那便是你未来的佟家长女,你尚可去见上一见,只远远的看不许惊扰了她,佟佳天心是朕的心头肉,日后该怎样待她,你是知道的。”
佟国维心中了然,肃身叩拜,“奴才,遵旨!”
坤宁宫灯火辉煌,皇后身着红纳纱金鹤云祥夹氅衣坐在宝座上正为腹中的孩子绣着百子嬉戏小肚兜。
小宫女捧来一座掐丝珐琅花卉纹烛台放在了花梨木案上,“娘娘,还是早些安置了罢,兴许锦葵姑娘被什么事儿绊住了也是有的,像您这样一针一针绣着,仔细伤了眼睛,您不歇着腹中的小阿哥也吃不消呢。”
皇后停下手中的针,若有所思道:“无碍,锦葵出去已有一个多时辰了吧?我这心里悸悸的,总觉着不踏实,好在我也无甚困意,再等等吧。”
“皇后不必等了。”忽听门外传来皇帝的声音。
皇后一凛,忙不迭支起腰身整饬衣襟,迎上去行礼,“皇上多早晚来的?外面的奴才怎也不通秉一声,倒教臣妾在皇上面前失了礼数。”
皇帝似笑非笑,瞧不出是什么心思,“后宫诸事繁杂,皇后一向周全谨慎,将朕的后宫照管得都超乎朕的意料之外了。”
皇帝的语气透着寒冷寡淡的意味,皇后心下一沉,觉着不妙,挺腰捂肚就要跪下去,皇帝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儿,“有了身子,这跪就免了罢。”
“皇上......臣妾不知哪里做得不好,又叫您不顺心了?”皇后低眉顺眼,双瞳剪水般含了楚楚地娇媚。
“锦葵行止不端,在北三所不知见了什么竟疯癫了,兴许她自个儿暗室亏心也是有的,打从今儿起皇后不要再想着她了,朕已将人挪了出去。”皇帝一脸漠然,“不过,你有了朕的骨肉,为保皇嗣,朕派了个性子温和及妥帖的大宫女来服侍你,再者朕拟了一道旨意,今后便由淑妃同你协理后宫。”
皇后愣了一下,蹙眉道:“皇上,臣妾......”
皇帝冲她压压手,“朕意已决,也是为着你和咱们的孩珠子着想,皇后莫拂了朕的一片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