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凌想寻个由头逃走,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外面人喊了一声“到了”。
轿子落了地,陪嫁的丫鬟过来搀着她,冬凌跟着丫鬟进了殿内的一处小屋子里,信口胡诌了个借口将丫鬟支出去,确认没人守着,便偷溜出门。
说来也巧,她一出门就遇见一个急急问路的人,那声音十分耳熟,她循声一看,可不就是兰嗣音!
要在平常,冬凌见到兰嗣音心里肯定不大爽快,可是现下却福至心灵般,她欢喜地招招手,喊道:“小哥儿,到这儿来!我晓得路!”
卫潜肚子不舒服,急着找茅厕,见有好心的姑娘帮忙,也没多想,过去才发现是冬凌。他跟冬凌是同行,两个人的关系相当不好,因为兰嗣音火起来之后,风头一度超过了冬凌,也因此抢了冬凌不少活儿,所以冬凌可以说是非常看不惯他。这回狭路相逢,也不知道这小心眼的丫头在打什么算盘。
“你知道茅厕在哪?”卫潜直接开门见山。
冬凌指了指身后的门:“进去。”
卫潜正犹豫,却见冬凌挑着眉不屑道:“怎么?怀疑我居心叵测?我一个姑娘家,还能算计你不成?兰嗣音,你不会是被人给坑怕了吧?你想想看,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都到这步田地了,我何必诓你?”
卫潜原本就有些怀疑,见她这样说,五分相信也成了三分:“这话意图可太明显了,你就这么想帮我?”
被看穿了,冬凌也不慌,她悠悠说道:“那可就没办法了。你说,我要是在这儿嚎上一嗓子,暴露了你的身份,你还活得了么?”
赤裸裸的威胁。
卫潜偏偏吃这一套,心一横就进去了,冬凌跟着进去之后,将门给拴住了,她说:“我们做个交易。”
说得好听点是交易,但事实上就是单方面的威胁,卫潜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冬凌让他跟自己交换外衫,末了还叮嘱他盖上红盖头,卫潜猜出这是要假扮新娘,正想追问,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姑娘,吉时到了,是时候拜花神了。”丫鬟在外头喊道。
冬凌见势闪到帘子背后躲起来,已经无路可退的卫潜只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进来吧。”
盖头一盖,雌雄莫辩。卫潜被丫鬟搀出去,脚下步子不疾不徐,心中却在焦急地思忖着应对之策。他肚子还疼着,寻了这么久,正经事没办成,反倒被拖上了贼船,当真是流年不利。更让他担心的是金蕊,他离开这么久,待会儿要是金蕊寻不到他,以为他故技重施又逃跑,那他真是百口莫辩。
脑子里一团乱麻,正不知如何是好,人已经到了花神树底下。昨儿一夜之间,杏花怒放,那树上红的祈愿带在纷繁的粉雾中随意飘飞。新郎官站在他面前,卫潜从盖头底下瞅见了新郎的黑靴子。
新郎将扎成花的红绸子一端握在手上,将另一端交给新娘,是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双方的长辈唤侍者取出新人的一绺头发,交由媒人拿红带子系上,装于龙凤纹的锦囊中,又悬在花神树上。当地风俗,新人在成亲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唱情歌。只听那新郎道:“文昱献丑了。”
“杏花开来喔红绸绸飘,阿哥背妹上花轿。”新郎唱的是有名的民歌《妹儿媚》,因为表白热烈大胆、歌词洋溢着浓浓的泥土气息而备受淳朴的春城人喜爱。他才刚一开嗓子,边上围观的人就哗哗地鼓起了掌,有人吹着口哨跺着脚催促:“新娘子勿羞!对歌!对歌!”
真真是造业啊,卫潜是骑虎难下,十分尴尬地开了口:“日色长长画影成双,阿哥为我点红妆。”模仿姑娘唱歌儿这事对卫潜而言算是轻车熟路,人们没听出来不说,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姑娘歌儿唱得真是妙。
新郎接道:“满树的杏花红似火,摘一朵阿妹头上戴。”
众人起哄:“阿妹轻轻问一句——”
“这朵花儿美不美?”卫潜道。
众人又转向新郎,合道:“阿哥摇头答一声——”
“花儿哪有阿妹美!”新郎唱着靠近了新娘,亲昵地撞新娘的肩。人们见状情绪高涨,喜闻乐见,乐道:“阿妹阿妹赏个脸,阿哥有意妹有情,今朝情意种下地,来年成树好遮荫!”
卫潜被新郎一撞,心情无比复杂,暗道罪过。
这时新郎又开口:“阿妹阿妹俏又俏,阿哥我心儿为妹飘。”
新娘的唱词可谓是十分矫情“满山花儿红艳艳,阿哥莫非瞧不见?蝴蝶飞来鸟儿唱,惹得阿哥心儿飘!春花秋香惹人怜,阿哥心爱哪一个?”
“甚么好风景哥怎瞧不见?可怜阿哥眼儿呆,追着阿妹离不开,天下姑娘千千万,阿哥只爱妹一个。”新郎一边唱一边牵起了新娘藏在袖中的纤纤玉手,卫潜惊了,心虚地抽走了手。
僮仆递了两只葫芦瓢上来,文昱的爹在两只葫芦瓢腰上绑一根红线,缈缈阿爹往里面斟满合欢酒,待新人行合卺之礼。媒人将龙凤花烛塞进新郎新娘手中,小心地点上,烛火摇曳,二老拿了墨笔写有缈缈和文昱生辰八字的符纸,放在烛火上烧。这龙凤花烛可有一番讲究,将其置于花神树下,及至新人饮下合欢酒后,烛火不灭,则为吉兆,反之,若有错漏,导致烛火熄灭,则是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