淙、元棠和柳言平同车离去。柳言平醉得不深,离开颖王府时已经清醒。他只是对颖王和宴会不满,也想借酒醉掩护,与封淙说几句话。
柳言平盯了一眼车外的随从,压低声音道:“北晟皇帝非容忍之人,曜京非久留之地,殿下可曾想过长远之计?”
柳言平对南夏感情极深,受胁而来,南归之心急切,他虽然知道封淙在南夏地位尴尬,却不明其中隐秘,认为封淙作为南夏宗室,应当也和他一样希望尽快南归,所以来找封淙商议。
封淙却难以回应柳言平的尊奉,反问道:“柳长史已经有筹算了?如果柳长史有需要,我可尽我所能助长史一臂之力。”
柳言平皱眉道:“殿下难道不想……恕我直言,殿下的外祖虽为粟安人,狄人却未将殿下当做同族,北晟与南夏敌对,万一哪日开战,恐怕会危及殿下。”
兴许看出封淙对南夏的疏离,柳言平顿了顿,转而问元棠:“袁参军以为呢?”
封淙难存于南夏,也不融与北晟,元棠最担忧的就是这个。
元棠也觉得北晟对封淙来说不太安全,不管封淙自己怎么想,在北晟人眼里,他是南夏宗室,身上流着南夏血脉,是北晟从白虞带回的南夏俘虏,封侯封爵都不过是表象,只有他外祖能成为他一点依仗,想像平常人一样过日子几乎不可能。
但让元棠劝他回南夏,元棠做不到,特别在知道文熙太子和封淙母亲的种种遭遇后,现在王太后过世,封淙在南夏也无法安全保身。
元棠只能说:“殿下自有考量,长史的家小都在曜京,此事需慎重。”
他的回答让柳言平不满,封淙与元棠相视,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马车缓缓停下来,被另一辆抛锚的马车挡住去路,那辆马车上下来一老一少,也是刚从颖王府会宴出来的,元棠依稀记得颖王介绍,唤哪位年长者凌先生。
柳言平见识比元棠长多,看到老者,忙下车见礼。这位凌先生名叫凌穆枫,是北晟有名的儒士,旁边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学生,名叫黄辛。凌穆枫早年闻名于北晟南夏,北晟先帝占据曜京后将他请入曜京太学讲学,他胡子头发全白了,胡须长长垂至胸前,面颊却饱满圆润,双目清明,气色红润,颇有鹤发童颜之态。
这位凌先生也是北方大族出身,家逢战乱,早年游历各地,名声斐然,论名望资辈都在柳言平之上,柳言平入曜京后对谁都不假辞色,甚至在宴会等公开场合恣意妄为,对这位凌先生却不敢不敬,他不仅向凌穆枫见礼,用眼神示意封淙,请凌穆枫同车而行。
凌穆枫一把年纪,既然遇见,帮一帮也是应该的。车里空间有限,挤不下这么多人,后来变成元棠和凌穆枫的弟子黄辛在外随车而行,封淙、柳言平和凌穆枫坐在车中。
本来封淙也想下车走的,但他的身份摆在那,若他下车,柳言平也不安于车上,而凌穆枫又有意邀他同坐,所以封淙留在车上。
凌穆枫一手捶捶自己的腿,说:“多谢郡侯相助,不然我这老胳膊老腿恐怕捱不到家里。”
封淙道:“车马一程而已,先生无需谢。”
柳言平说:“先生也从颖王府出来,怎不见颖王派人送先生?”
凌穆枫靠车壁伸腿,笑道:“我不让他送,他的人总是毛手毛脚的,没得惹人心烦。”
柳言平对这个评价大为赞同,作为四周被颖王眼线环视的人,元棠也深以为然,跟在车外偷笑。
凌穆枫年纪虽长,未持老而重,似乎还挺健谈,车外北风一刮,他便紧了紧衣襟,说:“总觉风一年烈似一年,摧皮折骨,人老了受不住这寒气。”
封淙将自己的披风让给凌穆枫F地穿上,淡淡地说:“多些殿下。”
柳言平心中一动,道:“曜京西风急冷,若是在南方,此时应当风缓水澄。”
凌穆枫道:“言平之思还在南方?”
这话意义倒明了,柳言平确实一刻不忘南夏,也时时刻刻想回南夏,只是他们与凌穆枫也才见过几面而已,身处敌国,与不熟悉的人讨论思乡之情似乎不太合适。
不过柳言平从来不避讳显露自己对南夏的忠诚与感情,连在北晟皇帝面前都敢叫骂出声,此时若避而不谈倒像有猫腻似的。
柳言平慨然道:“我心所向也。”
凌穆枫笑了笑,说:“我听说颖王对言平很是看重,颖王向来器重夏人,他能给你的官位一定比在夏国更显赫,又何必如此固执。”
此言轻忽了柳言平对南夏的忠心,如果对面坐的不是凌穆枫而是别的什么人,柳言平恐怕又要骂回去,面对名望德重的凌穆枫,柳言平也只能沉着脸道:“先生所言某不能同,我之君在夏,国在夏,能让我展志效力的也只有大夏,夏国养我育我,焉能因利禄移志。”
凌穆枫抚着胡子哈哈一笑,说:“看来你的意向只在夏土。”
柳言平正色道:“当然。”
凌穆枫说:“可是曜京也曾为夏之故都,城外皇陵还葬着封氏祖先……柳氏,泽蕙柳,泽蕙在齐州南沐州北,你不是南下之族,难怪只认南土。”
车中一阵安静,料想柳言平此刻脸色定然不好看,其实凌穆枫说的没错,莫说原生于南方的大族,南迁诸族包括整个南夏皇室都不见得对北地还存有多少惦念。
朝中总说要收复北地,但也只是说说,南方风月温柔,宜居宜衍,物产富饶,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