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会来问话,小的就先下去了。”
桑钰微笑点头:“嗯。”
仆人离开后,他迈过一屋子的脏乱杂物,勉强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他需要给自己留出一点空余,来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然后他发现其实没什么好想的,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去园子里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他去就不行,联系到道德、廉耻,以及一些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人们便总会归类到书院的先生身上,其实他犯的所有错,都只是因为年轻。
有些学生来看他,隔着窗子窃窃私语,他沉默地坐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但是心里什么都没想,然后外面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桑钰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黄昏的时候,进来一个少年,这孩子是今年刚入院的,对他还有些敬畏与最起码的尊重,于是他也配合地抬起头,看到少年手里拿着一张纸。
少年走到他面前,嗫嚅着开口:“先生……我……山长让我给您送个东西,您先看看。”
桑钰伸手接过,凝神一看,是一张印有数额的账单。
桑钰了然地一笑。
少年道:“这是那所清园里的妈妈给掌院列的这段时间的损失,意思是让咱们书院来赔。掌院让我来给您说一声,这件事情因您而起,所以这钱也应……”
桑钰道:“要我来赔是吗?”
少年犹豫道:“您要是觉得……”
桑钰把账单还给他:“没什么,我认了。跟掌院说,我所有的积蓄都在房间里床头的一个小匣子里,若是不够来跟我说,我再想办法。”
少年愣住了,还以为要受到为难,没想到桑钰先生这么好说话,不用他费一点儿口舌就答应了。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桑钰垂首坐在地上,满身孤傲的气息,因为暮色太浓,所以才显得他一身红衣越发惊艳。
入了夜温度骤然下降,桑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月亮从窗户洒下一片如银的光华,他听到屋子里某个地方有老鼠咬东西的声音,不禁浑身一颤,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深深的无助,黑暗里好像有好多双眼睛在看着他,嘲笑着他的丑态。
他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残忍,以及所有的坚持与挣扎,都没有了去处,但就算如此,可是谁又能相信,即使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心里也从未滋生过邪念。无论是对临夏,还是对这整个无情的世间。
当徐子霖带着下人到柴房里来时,桑钰神智已经不清醒了,他们以为他是装的,探查一番才发现,他得了鼠疫。
一阵人仰马翻的忙乱,请大夫,研制药方,把他独自安置在后院客房里,暂时与书院里其他人隔开。期间桑钰断断续续醒过来几次,每次都是空空荡荡的房间,还有全身无法忽视的烧灼的痛感,闭上眼便是无穷无尽的噩梦。梦里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在指责他,唾弃他,说他淫邪放荡,喜好男色,不配做先生,只怕误了人家的前程。
不知过了多久,从鬼门关过了好几遭,熬过了那些折磨他的噩梦,等病好之后,他整个人骨瘦如柴,站在西风里,仿佛一幅薄薄的画儿。
在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来看他,他独自待在后院,就像被人扔在了一片荒芜的旷野中,他对着天地呐喊,却无一人回应,从四周吹来寒凉的风,都是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没有来由的恶意。
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了父亲,父亲依然是那副横眉冷对之态,声色俱厉地问他,当初离开家,可曾想过会到今天这个境地。
他什么都没回答,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为何我都落到了如今的境地了,您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地训斥我,您对亲生儿子,从来没有过一刻真正的关心吗?
就在此时,徐子霖走进了他的院子,看他对秋发呆,脚下一顿,随后从容走上前去,停在他面前。
徐子霖道:“别来无恙。”
桑钰仓促地一笑:“没想到你会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徐子霖道:“事到如今,你可曾有过丝毫的悔过之心?”
桑钰道:“我为什么要悔过。”
徐子霖盯着他看了好长一会儿,然后好像极致失望地叹道:“所以说,你有今天这个结果,都是你自己活该。老天有眼。”
桑钰发誓,在徐子霖说出这句话之前,他真的从没恨过任何一个人。
徐子霖道:“事情影响很大,不光是外面那些不堪的流言,书院里有不少学生也对你颇有忌惮,所以我和山长商议……”
桑钰淡淡道:“我辞去先生一职。”
徐子霖微微一怔,继而冷笑道:“竟被你首先提出来了。”
他当然知道桑钰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是山长对他的裁决,把他驱逐出书院,那么他只能收拾包袱走人。但如果是桑钰主动提出辞去先生的请求,那么按照书院的规定,他还是可以继续待在这里,只是不能再讲学了而已。桑钰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赔清园的损失了,若是真的离开了书院,那他真的就走投无路了。
徐子霖道:“乐正书院可从来不养闲人。”
桑钰道:“我可以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乐师。书院的事我保证一字不问。”
徐子霖道:“扬州城所有人都知道你,若是他们听说书院还把你留着,恐怕会有民愤。你自己也不好出去……”
“……是吗?”
桑钰略一思索,然后伸手一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