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清都王郑梉端起来自明国的茶碗,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水。
他今年五十八岁,虽然年过半百,却仍然身体强健精力充沛,自从十二年前继位之后,他便北战南征,打垮了已经与郑氏对抗了七十年的莫家,逼得南方阮家只能采取守势。有如此功业,他也颇为志得意满,只觉得比起明国历史中的那些雄才伟略的英主,自己也不遑多让。
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彻底打垮南面忘恩负义的阮家,实现安南的浑一,若立下这般功绩,再让如今名义上的安南国王黎维祺禅让,若是能取得明国的册封就好,取不得也没有关系,听闻这些年,明国的日子也不好过,北方出现了什么后金国,中原又有流寇肆虐,朝中内阁阁老换得和走马灯一般……或许,自己也有机会,将安南的国土向着明国拱一拱?
凡木棉花开之处,便为我安南国土,听说江南苏杭那样的天堂之所,也有木棉花啊。
收回自己的遐思逸想之后,郑梉站起身来:“传令下去,点齐大军,兵发南布政!”
“大王,此事还需慎重!”听得他这个命令,顿时有人出来进谏:“两年之前,阮家犬子就曾密信大王,约定放炮为号,开城引我军南下,结果却是作伪,如今故伎重施,或者是阮福源之策!”
“阮福源怕是没有精力定这样的计策了,他快死了。”郑梉淡淡地道:“这是一个机会,哪怕知道这有可能是假的,我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大王,只要我们上应天意,下安黎庶,何愁没有击破阮氏逆贼的机会?”那人还坚持劝谏:“况且,此次竟然是明人为阮家犬子传信,大王,阮氏只是藓芥之患,明人才是心腹之疾啊!”
郑梉瞳孔猛然一缩。
这话说到他心底去了,明国与安南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若自秦赵陀时说起,可以说安南“自古以来就是华夏领土”。
但华夏对安南的控制,因为气候、疾病的关系,从来没有安稳过。
而安南对于华夏富庶的贪婪,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顿了一下之后,郑梉冷笑起来。
“本王自然知道,这些明人在其中穿插是不怀好意,但那又如何。便是明国最盛之时,他们进入大越,最终还不是被本朝太祖驱走?气候水土,便是我大越对付明国的最佳武器。天时在我,明国就是再有狡计,又能如何?”
说到这,郑梉猛然挥手:“如今明国正值内忧外患,这正是我统一大越之时机,若是拖延下去,明国缓过气来,如何会允许我一统大越?”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纷纷点头,明国并不乐于见到一个统一的安南出现,因此即连走投无路的高平莫氏,明国也将之保住,哪怕莫氏屡屡扰明国边境,也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容忍。
郑梉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明国如今正值虚弱之时,他若能统一大越,那么集举国之力,也有十万左右兵马,或许还可以从明国身上挖下一块肥肉来。
只不过这个念头太过吓人,对于被明国的实力压制了几百年的安南人来说,想一想都极可怕,因此他将之藏在内心之中。
福安府。
“咳咳……”
被安南人称为“佛主”的阮福源剧烈地咳嗽着,当咳嗽平息之后,他长长叹了口气。
他今年已经是七十二岁,年过古稀,在安南人中,这个寿命算是长寿的。但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活够,至少,应该再活几十年,最好能耗死北边的郑梉。
他是二十二年前继立的,从此便一直在与北边的郑家争斗不休,先是郑松,后是郑梉。面对郑家的压力,他采取了一系列的军政战略:开费福港(即是会安),学习葡萄牙人的铸炮造船术,在灵江之南修建从大海一直延伸到丛山的长墙阻挡郑家。
在安南这个小国之中,他算是足智多谋极为狡诈的了。但他的狡猾,并不能挽住时间的脚步,他还是垂垂老矣。
次子阮福澜忧心忡忡地将药碗端到他的面前:“佛主,请用药吧。”
阮福源顽固地摇了摇头:“没有用……”
“儿臣再为佛主去延请明人名医,前些时日已经托一位明国商人去办了。”阮福澜道:“佛主请宽心,等明国名医到了……”
“没有用!”阮福源固执地道。
“佛主!”
“阿澜,给我说说外边的事情,知道我病得要死了,郑梉那个家伙,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佛主,外头的事情,有儿臣应付,佛主不必操劳。”
“我还没死,等我死了,就不必操劳,完全归你了。”阮福源哼了一声:“郑梉现在是不是调动了军队?”
“是,他调集了三万军队,号称十万,正在逼迫日丽海门,儿臣已经遣裴公胜前去迎敌了。”
听到派了大将裴公胜前往,阮福源摇了摇头:“公胜不是郑梉对手,阿澜,你要亲征!”
“亲征?”
“若我未病,自然是我亲征,但如今我这模样,你不亲去,如何能安定人心?”阮福源叹了口气:“可惜,不能与郑梉那厮再会于沙场了。”
“可是佛主,儿臣哪里离得开!”阮福澜急了。
其实他心中也明白,阮福源是无药可治了,而且寿命恐怕只在旦夕之间。他留在福安府里,万一阮福源有什么变故的话,他可以第一时间继位,控制中枢压服四境。
“你在担心你的兄弟?”
阮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