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点像是现在的极限运动蹦极,很多年后,蓝尔斯是这么形容这种感觉的。唯一的不同在于,从这里掉下去存活的概率和蹦极时因意外而死亡的概率差不多大,或者更小。
也许是运气,也许是必然,总之,不管怎么说,蓝尔斯并没有死,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间装饰华美的屋子,冬日并不娇艳的阳光从大大的弧状窗口斜斜地射入,在柔软的床上洒落几道斑驳的阴影,四处都塞满了阳光,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束束金色的阳光打成一个个圈连成串在空气中打着旋儿,很快乐的场景,却意外的冰冷。
“你醒了吗?”
蓝尔斯猛然回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英俊的男人。很年轻,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狠戾。蓝尔斯不是很清楚现在的处境,所以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精致华丽的衣袍上繁复的花纹。也许他是一个贵族,蓝尔斯这样想着。
“能说话吗?”男人慢慢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蓝尔斯。
也许这只是男人的习惯,要知道,那些大贵族们总是喜欢用这样的眼神打量那些弱小的猎物,蓝尔斯从小便是在这样的目光下生存着的。说来可笑,他到现在竟然还区分不出含着什么样的情感,同情,还是鄙夷?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反正都一样的令他厌恶。他想伸手推开男人,却发现自己的肢体完全不受控制。并不止动不了那么简单,而是完全没有感觉----包括疼痛。
“你现在动不了的。”男人看出了蓝尔斯眼底的诧异和恐惧,稍稍顿了一下,似在犹豫该怎么措辞,“你的骨头全都折断了。”他终于开了口,声音缓慢而坚定,“不过,会好的。”
骨头断了?!蓝尔斯没有听到男人的后半句话,他已经完全被自己的病情吓呆了,他慌乱地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他想用行动来反驳男人的结论。然而,除了脖子他哪儿也动不了,甚至无法将手指弯曲一个小小的弧度。所以他只能惊恐而无助地摇晃着脑袋,很滑稽的场面,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
“听我说,你会好的,相信我!”男人不得不伸出手来固定住蓝尔斯的脑袋,对方金色的长发柔软而温顺,让他有瞬间的失神。金发在这个国家并不特别,包括他自己也有一头美丽的金色长发,却没有谁能比得上身下的那个孩子,至少他还从没有遇见过,那么纯粹而耀眼的金,令天地为之失色。
蓝尔斯久久地凝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空洞的眼里好半天才恢复焦距,停止了挣扎,缓慢地点了点头。
“呼!”男人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揉了揉蓝尔斯的金发,“这才对嘛。”
蓝尔斯不着痕迹地躲过男人的轻抚,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比第一眼见到时好像温柔了不少,错觉吗?
“我叫洛易,洛易·科威,你呢?”
“蓝……我好像没有姓氏。”蓝尔斯垂着眸子,低低的答话。他大概已经知道了男人的身份,洛易·科威伯爵,很出名的一个人。蓝尔斯对上流社会了解得并不深,就他听说过的只有几个大家族,那些人,连姓氏都高贵至极,比如说眼前这个科威家族。
“是吗?”洛易怪异地盯了蓝尔斯一眼,却不再多说什么。
也许认识洛易并不算一件太坏的事,蓝尔斯悲哀地想,他好像越来越习惯那个人的气息了。
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蓝尔斯微微眯着眼,从精致的银质盘子里拈起一块点心,阳光从密实的树叶缝隙泄下,流了一地的碎金。温暖而闲适的午后,很适合进行一些愉快的活动----比如说下午茶。他细细咀嚼着点心,不怎么认真地下着评论。
洛易没有骗他,骨头真的接好了,而且,好得很快。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床上呆了一个冬天,当洛易终于点头允许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寒冬的最后一片雪也消融在了重生的喜悦里。
“你是谁?”
一个华丽而高傲的声音响起,蓝尔斯回转头,不远处的树荫下,一个美丽华贵的妇人撑着深紫色的遮阳布伞,红色的羽毛扇在胸前轻扬,正带着一种探究或是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蓝尔斯没有理会她,继续惬意地品着茶。也许那是科威家族的女主人,也许是洛易·科威的情妇,不过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并不是科威家族的人,谁也束缚不了他。
“我在问你话,没有听到吗?你这个卑贱的东西!”贵妇有些恼怒,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藐视她,就连女王陛下也对她很是和善,因为她是安娜·科威,是科威家族的当家主母。
蓝尔斯依旧不予理会,卑贱的东西?蓝尔斯觉得这位贵妇的骂语真是乏味到可以说是仁慈,比他从前在家里听到的高雅了不知多少倍。他好奇地偏着头望着那位贵妇,看她愤怒得几乎全身都在颤抖。蓝尔斯想,也许她会指示奴仆过来打他一顿,就像家里那个女人曾经干过的一样。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贵妇只是用一种愤恨而又恶毒的眼光瞪了他一眼,便转身拂袖而去。蓝尔斯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你该出去走走,总这么呆着不太利于恢复。”洛易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那仅有的几点阳光,将蓝尔斯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看来,这就是那位贵妇离开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