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不懂,便是在装傻。
「为什么呢?」他笑了,口吻有些嘲讽,「公主甚至连在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
她看到他笑了,却是一种她先前没看过的、让她看了心底发凉的笑。
是啊,他说得没错,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她从没问过。
她只知道,他族中行七,自称阮七,而这阮七,不过一个代号而已。
她顿时发现,他对她知之甚详,然而她对他的了解,却如同面对大海深潭,她只能看到粼粼波光的清碧水面,但水深多少,其下还有些什么深奥之物,却全然不知。
所以,是她冒失了吗?是她自以为看透他、认定他对她也有意吗?
从小到大,她不曾像此刻这般傻,也不曾像此刻这般尴尬。
这个晚上,阮七没有响应她几乎像是告白的话,但其实没有响应不也是一种回应……
怨只怨,阮七让她熟识了《牡丹亭》,害得她像杜丽娘一般,勾起儿女情长的心思。从前,她眼里只有复国兴邦之志,何来如此的凄婉幽怨?
母后从小就告诉她,做人不必太老实,太老实在宫中待不下去。但在他面前,她还是诚实了一回,鼓起勇气对他说了实话。
可惜,他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实在不该在完全不了解他的情形下,对他说出真话。有些话一说出口,就像自己的衣衫顷刻间灰飞烟灭,再无遮羞之用——她在他面前,像赤裸裸一般。
说到底,她还是见识太少了,从小养在深宫之中,从没有哪个男人如此温柔待她,她也没见过几个清俊男子,所以,这般轻易就动了情。
她真该向从前父兄身旁那些恃宠而骄的妃子学一学,学学什么叫欲拒还迎,什么叫欲擒故纵,学学怎样降住一个男人。
偏生,她道行就是这么浅……
御花园中风光明媚,可惜雁双翎心中有事,无心观赏。
「翎妹妹想什么呢?」斯寰平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按说,太子邀请她一同赏花,这是多么大的荣光,多少名门千金梦寐以求、曾经也是她朝思暮想的事,偏偏此刻,她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双翎只是有些发怔。」她微笑,诚实答道。
「为何发怔?」斯寰平亦笑。
「双翎甚少与年轻男子单独赏花,所以有些发怔。」这个借口算是不错的理由吧?至少应该能敷衍过去,不让人怀疑。
斯寰平倒也没有往下追究,只道:「其实今天邀妹妹入宫,是想给妹妹介绍一个人。」
「谁?」雁双翎有些意外。
「此人与我甚是亲密,我与他曾经约定,若有朝一日遇见心仪的女子,一定要让他知道。」斯寰平神秘道。
「看来太子十分看重此人。」雁双翎越发迷惑,「不知对方是何身分?」
「是我惟一的弟弟。」斯寰平道。
「哦,原来是长祁王殿下。」她曾听说过,现任沛帝只有二子,除了斯寰平之外,还有个长祁王斯宁宇。
说来,她现在才想到,长祁王斯宁宇是阮贵妃所生,所以也是阮家的后嗣,与阮七公子算是表兄弟了?
一忆及「阮七」这两个字,雁双翎便感觉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心绪如麻。
昨夜,两人尴尬地共乘一车回到庄中,彼此再无对谈。今天一早她便进宫来了,也不知他此刻在庄中是否惦记着她?
她与他那段轻松自在的友谊,是再也回不去了,毕竟知晓了她的心意,而他又没打算回应的状况下,也只能避嫌了。
「上次宫宴,怎么没见长祁王来?」雁双翎问道。
说到这,她顿时觉得奇怪,她在静和庄也住了些时日,怎么没见过长祁王这个儿子去探望阮贵妃?
不,或许是去探望过了,只是她这个外人未必知晓。
「我这个弟弟不喜宫中规矩,虽没成亲,但已早早在外置了府邸,」斯寰平边说边睨着她,眼神带着深意。「父皇知道他的性子,也由着他。」
雁双翎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因他的话感到困惑。
如果这长祁王已在宫外置宅,那么阮贵妃为何不跟自己的儿子住在一块儿?反而跟自己娘家的子侄住一起?难道是因为阮贵妃更怀念童年居所,而长祁王又不喜与阮家人同住,才会如此?
斯寰平继续带着神秘笑容道:「今日他便要进宫来了,正好让你们俩见一见,从今往后,你们俩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处得来。」
呵,这是认定了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了吗?可他为何不问问,此刻她是否还想当这个太子妃……好吧,不过也因着被拒绝了,她暂时尚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决定。
「对了,公主可自雅国带来了什么仆婢吗?」斯寰平忽然问道。
「是有几个。」她不解道:「太子为何如此问?」
因着当初只有她一人能住进静和庄,所以她让那些下人都还先待在驿馆。
他微笑解释,一副理所当然,「公主若与我订了亲,断不能再住静和庄了,按礼得迁入宫中偏殿居住,可是我国明令,外面的仆婢不得入宫,得为公主更换一批宫里自小调教的奴才才行。」
「不得入宫吗?可是上次董嬷嬷不就进宫来了?」不过他这么一说,她倒想起来了,好像除了陪她一起入宫的董嬷嬷之外,其它千金闺秀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是宫里的宫婢太监。
「哪一个董嬷嬷?」斯寰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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