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处于昏昏然状态的白母陡然间坐直了身子,两只浑浊的老眼盯着白蘅看得真切,随即眼睛一闭,竟是又睡了过去。
夏姨娘与风姨娘自是感激的无可无不可的,眼见得白家被炒,家产再无所剩,温饱尚且艰难,没料到还会有个好的去处。二人一同站起身来给白蘅行礼,“有劳大小姐惦记,大恩不言谢,请受我二人一拜。”
白蘅微微一叹,想自己昔日在白府中受尽欺凌之时,被逼在外四处流浪之时,不知可曾有人想过自己。
“姨娘们不必客气,我们是一家人,都是应当的。”
白芯接过地契放在胸前,深呼吸道,“大姐姐尽管放心,从此我白芯只当自己是白家的子女,再无外心。只求陪着祖母与姨娘们安安稳稳过好下半辈子,今生今世,吾愿足矣!”
安顿好了白家的去处,白蘅出了福寿堂,李墨林已是等在了廊下。
“已经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来的时间久了,恐人会说闲话。”
白蘅不由得又是一番感慨,想昔日的逍遥小仙何时畏惧过别人的闲言碎语。人言可畏,如今连他也怕了。
“你陪我去见见爹和菘儿,我还有些话嘱咐他们,有个问题忍了这么多年,到了该找出真相的时候了。”
果然是李墨林意料之中的事情,扶着白蘅下了台阶,“人我已是安置在前花厅,说是过了午夜便走,我们这会子过去说完话刚好给他们送行。”
白茗与白菘守着父亲,三人想来已是将该说的要说的全部互相交代完毕,只余下无尽的悲愁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白蘅缓步进得室内,天气极冷,这里更是冷的彻骨。
“茗儿,我让人备了些父亲路上要带的东西,就在门外,你亲自去清点一下,再着可靠的人整理好打包托人带上。”
白茗虽有这个心,却苦于手头拮据,未料到白蘅心思如此细密,忙道谢兴匆匆的跑了出去。
“姨娘还在祖母房中,我已是跟人说好,菘儿可前去道别,时间紧迫,即刻就过去吧。”
白菘意外的看向白蘅,惊喜的从地上爬将起来,“多谢蘅儿考虑周到,”拱手一揖,遂大踏步出得门去。
不过几日之间,白谦好似老了十岁,满头白发凌乱的散落着,须髯掩住脸面,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当年你是为了顾家的传家之宝才娶的我娘,可是事后却未能如愿以偿,是以冷落她数十寒冬,夜半醒来,爹爹可会心中有愧?”终于说出内心的想法,白蘅并没有当初想的痛快怯意,却觉得一阵苦涩从心头涌到嗓子,再到嘴里,到鼻子,到浑身的每个毛孔。可是她坚忍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白谦,看向这个自己从小便未从他那里得到过丝毫温暖的父亲。
好似并没有听到女儿在跟自己说话,白谦安静的像个已经死去的人,死在这深秋的冷雨夜中。
白蘅等的却异常耐心,不是吗,沉积了十几年的问题,是应该好好思考后才能回答的。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知道与不知道都毫无意义,为父不想回答。”白谦轻轻的吐出这句话来,轻的好像是一个漂浮的鬼魂在说话,让人有住不住却又不甘心的疯狂。
忍了很久的痛苦在这一刻爆发,白蘅轰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难道十几年对我娘和我的不管不问仅仅就是一句“都过去了”就可以打发的吗?你当真没有半句道歉与愧疚,还是你的心本就是石头做成的,不知人间亦是有被你伤害到的血肉之躯?我要杀了你!”疯了般的抽出匕首,说话间就要朝自己的父亲刺去。
李墨林如鬼魅般的闪到白蘅身边,搂白蘅入怀,“蘅儿不可,他可是你的父亲,若是杀了他,你觉得你娘会感激你吗?”
“娘?”白蘅手一松,匕首‘当啷’落地,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的仇怨。
“我们走!”说完,脚步匆忙的出了小花厅。
李墨林回过头来,只见白谦正看向自己,而那眼中闪烁的不是泪光又是什么?
马车行驶在京城格外寂静的街道上,偶尔有个叫花子穿行而过,也仅仅是一道黑影,眨眼即逝。钱多第一次见到主子如此失态,也是第一次赶着马车却没有方向感,去哪里呢?哪里可以让主子感觉舒服一点,李府,杨家包子铺,还是陈家绸缎庄,好像都不是。
不知不觉,马车在临溪小筑门外停了下来,白蘅如个幽魂一般进了院子。顾氏的房间时不时的传出咳嗽声,每逢入冬时节,她的病就会越发的煎熬。如今好在有麻姑时刻相伴,否则只怕也等不到今日了。
“娘,孩儿曾经发誓要替你报仇,可是如今他们一个个本可以任我摆布,我却还去帮助他们。你老人家若是知道我对白家做的一切,会怪我吗?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不能像他们一样心狠手辣?”喃喃的自言自语,凄楚的说话声在黑夜中尤其让人感动。
李墨林静静的站在白蘅身后,“蘅儿,你不必自责,你与伯母都是宅心仁厚之人,自然做不出如某些人一般天理难容的事情。我想即便是她老人家知道了事实真相,也一定会赞同你的所作所为,会感激上天赐给她一个好女儿。”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紧跟着落起大雨来,李墨林匆忙间解下斗篷撑在白蘅头上权作雨伞。
秋风秋雨愁煞人,白蘅此刻的心境又岂是一个“愁”字可以描述的。没有结果,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