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冬天覆盖白雪的皑皑山峰,雪下露出一点绿色的枝叶。
又像是一个漩涡。
要把她的思想,她的意识,她的自制力……通通袭卷进他的眼眸里。
“可是你还活着。”
他轻声说:
“既然你活着,为什么说你在找……杀死你的凶手?”
“我没有活着,我已经死了。”
她脸上的神色极其平静。
平静地让人……毛骨悚然:
“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很久。”
……这是她的潜意识。
心理学的一种解释,人的梦,是压抑愿望的反映。
她没有在做梦,但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此刻说出的话,就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我已经死了,死了很久。
……
又或者,这是她自以为是的原罪。
她日复一日,死死压抑住的想法,就是……她根本不该活着。
……
李文森躺在他的怀里,单薄得像一片叶子,眼神已经清明起来,但语气还是茫然的。
乔伊忍住抱紧她的念头,仍旧保持着平静而漠然的语气:
“你觉得你死了多久?”
“十年。”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我不能说。”
“好,我们不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换一个方式问。”
乔伊轻轻抱住她,像给猫顺毛一样,顺着她的脊背:
“你还记不记得,谁杀了你?”
“我不能说。”
她皱起眉,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他们告诉我,不能说。”
……他们?
“你醒着的时候不能说,可你现在在梦里。”
乔伊慢慢把她脸上的几根长发勾到她耳后去,以极其不乔伊的语气,温柔地说:
“乖,告诉我。”
李文森望着天花板,眼神里浮现出挣扎。
她轻声说:“我……”
“你什么?”
乔伊盯着她的眼睛:
“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我……”
她忽然微微皱起眉。
之前那种恍惚的状态,消失了。
李文森仰起头。
乔伊一只手臂撑在她的脸边,从上而下俯视着她,鼻尖几乎贴着她的鼻尖。
她却不躲不避,反而伸手摸了摸乔伊的脸,像在确认什么:
“你是乔伊?”
“我是乔伊。”
“那我怎么……还没有死?”
“一个人只能死一次,文森。”
乔伊保持着俯下身的姿势,任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趁着她彻底清醒前的最后几分钟,轻声说:
“你刚才说,你已经死了,为什么现在又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死?”
“一个人在现实里,只能死一次。”
她望着他浅绿色的,海藻缠绕一般的眼眸:
“但是在梦里,一个人就可以不断地死去,再醒来。”
……不断地死去?
“你经常做这样的梦?”
乔伊眼神幽深,越来越冷,语气却越来越温柔:
“我们慢慢把事情回忆起来,好不好?告诉我,在你的梦里,都是谁杀了你?”
“很多人,包括你。”
她盯着他的眼睛,眼神越来越清醒:
“今天是你杀了我,你给我注射了巴.比.妥.酸.盐,按理说我会在几分钟之内死亡……可为什么我还没有死?”
房间也没有坍塌。
“巴.比.妥.酸.盐?”
他眯起眼睛。
她的睡眠质量和精神状态,到底是差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会在每天醒来之前,都梦见自己被执行了一次注射死刑?
“不,我没有再做梦,这不是梦。”
李文森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这不是我的房间,我在哪儿?你为什么要用针扎我的脸?你在给我注射什么?把我手上的针管拔掉……”
“这是我的卧室。”
乔伊一只手压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另一只手上的针管,推垫已经快推到了底:
“我用针扎你的脸上的穴位是为了给你去水肿,你的脸快肿成猪头了,现在注射的也只是普通的抗生素,你不用抗生素会发炎的。”
“不,我不打推针,拔.出来,我告诉过你我不打推针的。”
她脸色苍白。
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厌倦。
神情是他从没见过的……压抑的恐惧。
乔伊从来没有看她抗拒得这么强烈过……他不得不用一条腿,压住她的腿,才能让她不至于直接把针头拗断在自己的血管里。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