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大嫂子了。”
“原来你也知道这段。”黛玉喜道,“当年如何,今日如何,未知大嫂子可曾后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狠心不闻不问?”
宝钗品度着黛玉话里话外的意思,竟似有几分敲打自己,不免心中苦笑。她想了一想,将黛玉拉得更远些,才向她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大嫂子可曾后悔,我辈自然无从得知。只是倘若大嫂子当年能够循规蹈矩,便不会生出这么多是非来,姚先生也就不必历经苦楚了。”
黛玉惊道:“此话怎讲?”
宝钗深深望着她:“原来你竟不知!大嫂子当年出嫁时,家里做主,将姚先生发配庄子里,几经折磨。后来珠大哥不幸夭亡,姚先生当年被逼得投河,几欲丧命。依我来看,此段绝非嫦娥应悔偷灵药,而是甄宓赠枕毁留王了。如今两人互不相认,才是正理。”
第127章
黛玉见宝钗说得郑重其事,心中颇为郁郁,却到底不好相强,忽又想起一事,问宝钗道:“宝姐姐前些时说为我置下了一处园子,又说要为我修葺一番,不知道如今好了不曾?”
宝钗道:“我正要同你说呢,诸事已是停当。此园颇为雅致,日后大可做你同宝兄弟的避暑消夏之所。”
黛玉见她口口声声把自己和宝玉并做一堆,心中暗恼,道:“宝姐姐你也忒糊涂了,咱们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说话,又扯上旁人做什么?”
宝钗一愣,讪讪解释道:“和府里都传遍了,这难道不是早晚的事。我知道妹妹是害羞,可是此处更无旁人,我才敢将这些肺腑之言,据实以告……”
黛玉不等宝钗说完,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宝钗大窘,心中暗惊,又是心疼,又是懊悔,欲要劝说时,只觉无从劝起。试探着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黛玉一怔之下,接了帕子,却哭得更凶了。宝钗愁眉苦脸,叹气不已。
正在这时,花丛后突然闪出贾宝玉的身影:“宝姐姐和林妹妹在做什么?莫不是争螃蟹吃,争得恼了?”
黛玉见他耍贫嘴,分明是有意开解,不免破涕为笑。宝钗在一旁看着,暗中感叹道:“到底不愧是宝兄弟,怕也只有他,才能将颦儿哄得服服帖帖。”
对于宝玉,宝钗一直以来抱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前世里王夫人和薛姨妈联手炒作金玉良缘的时候,宝钗曾把贾宝玉当做未来夫婿一般看待,暗中嫌弃他不事生产,游手好闲,脂粉气太浓,除此之外,还跟着外头的王孙公子学了许多不好的毛病。简直是怎么看怎么讨厌,故而常讥讽他是“无事忙”、“富贵闲人”,内含褒贬。
后来宝钗明白了自己心意,对宝玉更加矛盾起来。一方面羡慕他和林黛玉自小生活在一处,感情亲厚非比寻常,黛玉的一颦一笑,他尽能猜得缘故,便是黛玉一时恼了他,他也有做小伏低,将黛玉哄得重新回转的本事。一方面,宝钗又有些暗恨他是个男子,有光明正大喜欢黛玉的资格,不似自己这般,明明满腔心事,却无从说出口,反被黛玉听了贾母等人的话,误会自己藏奸。
其后造化弄人,黛玉早夭,宝玉和宝钗不得已结为夫妻。若是旁人,见宝钗这般美貌佳人,便是心中有情谊深厚的结发妻子、不思量自难忘的梦中情人,也不会误了他们在新婚之夜面无愧色地行敦伦之礼,大义凛然地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宝玉却不然。他从来不曾勉强过宝钗。两人哪怕是同床之时,却也清清白白。看在别人眼中,宝玉或许是有些痴气,而在宝钗眼里,宝玉此时却迂腐得近似于正人君子了。
因了这些念头,尽管这辈子宝玉和黛玉即将毫无阻碍地共结连理,宝钗却也恨不起宝玉来。此时她见宝玉正在贴着黛玉陪小心,表兄妹两个有说有笑,便欲悄悄走开,突然就听得黛玉扬声说道:“宝姐姐,你惹了人,就想悄悄溜走吗?天底下哪里有这等美事?”
宝钗只得站住。
宝玉看了看宝钗,看了看黛玉,只觉得颇为尴尬,想了一回,提议道:“妹妹怕是风迷了眼睛,这妆却是花了。怡红院就在附近,不若两位一起随我去理一回妆,如何?”
黛玉闻言,看了宝钗一眼,见她并无反对的意思,遂笑道:“也罢。此事原是宝姐姐的不是。便请宝姐姐服侍我一遭,与我理一回妆吧。”
宝钗欲要推辞时,却满心愧疚不好推测,况且又有贾宝玉从旁推波助澜,便顺水推舟了。
待到进了怡红院,袭人先迎了上来,见黛玉双眼微红,也不敢细问,匆匆唤人打了温水来。欲要捧着铜盆服侍黛玉时,黛玉向旁边一努嘴道:“让宝姐姐来。”
袭人深感诧异,不敢多言,宝钗闻言笑笑,上前亲与黛玉挽起袖子,卸下腕上环镯之物。猛然闻得一股奇香自黛玉袖中发出,似宝钗这般从不喜花儿粉儿的人,竟会觉得心旷神怡,*蚀骨,心神不由得一荡,所幸无人看见。
宝钗忙从麝月手中接过一条大毛巾,将黛玉衣襟掩了,又将那铜盆捧过,好使黛玉向盆中盥沐。
一时黛玉洗过了脸,宝玉殷勤道:“妹妹的妆奁不在此处,倘若命人唤了紫鹃取来,只恐惊动了老太太,反而不好。不若就在此将就袭人的用用?”
黛玉也知此事不宜闹大,以免给宝钗惹麻烦,又知道袭人乃是宝玉爱妾,虽然没有开过脸,但是两人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亲密,宝玉既然酷爱研制脂粉,袭人所用,自是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