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们在路过千寻塔(史书上并未有明确记述,是什么驱使着,或者诱使这些来自帝国不同军营的年轻将领们一起前往千寻塔)的时候,遭到了士子们的袭击。
这场袭击可能仅仅是因为将领们的锦袍裘衣在茫茫的漫天白雪里,是那样的张狂刺眼,又或者是他们权贵的做派竟然如此的粗俗鄙陋。总之,这挑起了很多人,很多在纷纷扬扬白雪皑皑的长街里忍饥挨冻,苦守帝国回声的落榜士子们,对于那些他们自以为是、莫以明之的羞辱和被遗弃之感的刺痛。
没有人还能清晰的查证最初的肢体冲突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但是这场冲突是那样的急促和短暂。士子们虽然被称为文弱书生,但这些来自帝国诸多疆域的平民,其实在他们日常的生活中,大多数人绝离不开繁重的劳作。之前的他们可能是农民、是牧人、是渔夫、是制作棺材盖子的木匠……
这形形色色的贩夫走卒,为了逃避各类种类繁多的徭役、税赋,为了更改家族在等级森严的国体下的阶位等级,拼了命的想要博得一个士子的名头。他们构成了帝国已日渐膨胀、臃肿无比的文官系统及文人群体。他们接受了帝国文化的精要,也同时保留着原本生活的粗粝。
而今,他们中的很多人依然还在翘首企盼,希望能脱离平民的界限,成为帝国权力的“贩夫走卒”。
因而,即便是冬至佳节,即便是白雪纷纷,他们还是如此坚韧的围堵着,眼眸中充满了兴奋与坚定的血丝。带着不同的目的和不同的寄托,顶着疲乏与失落的黑影,预备熬过京都的雪夜。
可在他们看到那群趾高气昂的年轻将领时,他们哆哆嗦嗦僵硬的躯体里,那血液,突然沸腾了,当他们看到冲突爆发时,他们的愤怒和不满,点燃了……
军官们虽然是职业的武夫,是权贵世家的步卒,但是他们寡不敌众,很快便败下阵来,丢下了两具年轻的尸体,逃走了。
这些士子们从一开始的群情激奋,到最后的大获全胜,他们本应该更加兴奋才对,但是他们看着地上的两具死尸,他们沉默了(史载:皆哑然无声)。
那种从群体兴奋的迷狂,慢慢回复到个体理智的过程,由这两具渐趋冰冷的尸体传达。这一群整日文教温顺的士子,似乎在这一时刻,也感受到了些许刺骨的寒意,也许,这些本性其实不错的人们,人性里温存的一面,已然回归。
有的人在开始退缩。有的人在惊疑中张大嘴唇,表示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不可置信。
人群愤怒的高温在慢慢冷却。或许,针对千寻塔为期一百余日的围堵,就要以另一种相对缓和的方式达成某种大家都能接受,都愿意认可的结局。
但是,历史从来都是在好多必然里,平添出许多偶然。
一个名叫倪平波的年轻学子突然站了出来,他登高、望远,振臂一呼。
“我们既然杀了人,军部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如果我们这个时候退缩,军部的人就会像碾死蚂蚁那样,一个个碾死我们。我们草民,根本无路可退,还不如抬着尸体到宫门前请愿,让圣明的天子看看这些飞扬跋扈的庸将。这些不被束缚的野蛮屠夫,如果没有文官的指导,他们连自己的生命都得不到保全,国家又如何还能依靠他们来保卫呢?大家不要担心,张阁老和魏阁老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末了,这位满腹经纶的士子,也许是觉得大伙的气氛还不是那样的高昂,也或许只是他突然想起多年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他本一知半解的一句话,他现在稍稍想想,似乎突然通透了这话的意思,他激动万分,他对着台下伸长了脖颈,向鸦雀无声的人众大声的呼喊:
“小民发如韭,头如鸡,割复生,剪复鸣。”
……人群,激愤了。
篝火燃了起来,千寻塔周边的民居、神庙、府衙,所有的雕梁画栋或金碧辉煌都被拆散下来,在地上砸碎,然后投入熊熊大火,人群震耳的呼声响彻京城原本安静祥和的夜晚。
雪夜的京都,云层低低的贴着地面,千寻塔方向的熊熊火光,红彤彤的映照着京都西北的天空,使那低沉压抑的急雪,更像是染透了鲜血一般,红得诡异而刺眼。
游骑廷尉非常忠于职守而且十分高效的将千寻塔下发生的事件及时的传递到了宫里,并且,客观的捎上了那句正响彻京师的口号。
正在正殿里宴请百官的太宗皇帝从言谈恰恰中,醉意微醺,漫不经意的听着奏报,在他听到最末一句时,却悚然而立。
少顷,他以站立的姿势,紧紧的扣着酒杯,命令前来汇报的游骑廷尉,向所有参加夜宴的大臣们,大声传达这句话。
在士子们口中被颂扬的张阁老、魏阁老,原本正神情轻松的与身旁的近侍们愉快交谈着,并以十分微妙的神情稍稍撇着宝座上帝君突然的异样。当他们听到这句话时,听明白这句话时。(因为大臣们一副不可置信的呆滞,太宗命令近侍复述了一遍)如同夜宴中的很多重臣一样,如闻雷声,瘫软在座。
一介什么都还不是的书生,自然不大认得这句话的出处,但是,此夜所有参加帝国夜宴的重臣,作为帝国绝对的精英,他们不但饱读诗书,博学,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曾跟随过太祖的铁骑,征伐四方。
他们知道曾经有那么一段过往,曾经有过这么一段话,这样的一句口号。或许,很多正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