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不招待的时候,主人宁可住在海边小屋,也不肯回到未央居。直到那个月过去,他才能再度露面。
至于那一两个月里发生了什么,是主人自己的秘密,连忠心不二的季斐也一无所知。
可今年还不到那个月份,主人就又离开未央居,去住海边小屋了。而且那一排几进的房舍,已经住了一位紫姑娘,美若天仙也不能形容她的美。
主人对孕中的夫人避而不见,却与紫姑娘朝夕相对,难道是移情别恋了?
夫人之美,犹在紫姑娘之上,而且人也温柔。只是一个绝情起来的男人,他的心意之绝,情分之冷,在外人看来是无法领会的。
季斐深深叹气,希望这件事不是真的,否则来日,夫人会很难接受吧。
其实不用等来日,今日的韦墨琴就已经郁郁寡欢了。
那件鹤氅不可能会合身,昨天做好之后,七尺长的布料被李慕梅用剪刀一下剪走两尺半。韦墨琴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鹤氅被毁,说不出的心痛。
第二日,李慕梅出了个主意,说要让季斐把上半截鹤氅带给苏昙。如果他尚念及夫妻情分,见到这一断两半的布料,就明白韦墨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情了。到那时不用说,苏昙也会正面给个交代。
一开始韦墨琴不同意,李慕梅说:“你不是相信他吗?如果他没有变心,试又何妨。”
韦墨琴只好依从,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怀疑过苏昙。不论亲耳听见,还是亲眼看见,她都全然相信苏昙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他们的昙琴岛和未央居。
莫要说一个名动天下的美丽歌姬,就算是海上漂来一船的天下绝色,韦墨琴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现在,她还能继续毫无保留地相信苏昙吗?
“怎么样?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李慕梅双臂环胸,得意地说,“我猜岛主只顾着与新欢卿卿我我,而你辛苦做好的那件鹤氅,那个男人可能看都没看,就随手丢去一边了。”
“呵,”韦墨琴凉凉一笑,“过去我不擅长摆弄针线,做不成细致的绣工,他是知道的。三年前我第一次把牢牢加固袖肘的袍服给他换上,他又惊又喜,说那是他穿过最合身的衣衫。”
“男人最会甜言蜜语,多半不是出自真心。”李慕梅插嘴道。
“以后每一次缝起新衣,他都立在旁边等着,线头没摘干净就要迫不及待地换上。可是从今年开始,他就不再想穿我做的袍服了,看来,我的手艺退步,应该再多找几名绣娘学习了。”
“跟绣娘学习?”李慕梅秀眉一挑,“大可不必了。我觉得咱们这种名门出身的女子,跟紫荃儿那种青楼女子抢男人,从根儿里就差了一截,永远也比不过她们勾引男人的手段,因为男人天性里就喜欢那种风骚的小女人。”
“风骚……”
韦墨琴出神,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姐姐韦棋画。若是论起风情万种,一个韦棋画就顶过十个紫荃儿呢。
苏昙不要韦棋画,不要他的表妹董萱莹,却要一个出身完全配不上他的紫荃儿。这是深藏不露聪明果决,一旦有了主意,十匹蛮牛也拉不回来的苏昙会做出的事吗?
韦墨琴跟自己摇头,不,苏昙如果不再爱自己,他就会选择离去,而不是抱着新人在自己跟前出现。
骗别人很容易,骗自己更容易,可是想要骗过一整个世界,那是只有神仙菩萨才能办到的事。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韦墨琴都再也没看见过苏昙,哪怕一次。
有一次去跟岛上的婆婆请教婴儿软帽的针法,那位婆婆期期艾艾地跟她透露,岛主和那个叫什么荃的女人,一直都住在小岛西岸的白沙滩上。
婆婆自己就曾见过,两个人连走路都搂肩抱腰的,看得婆婆一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韦墨琴一笑带过,还是问明白了针法,挎着针簸箩,大腹便便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家中,而没有听从婆婆的建议,去白沙滩亲眼看看她变心的丈夫。
五日之后,等她做好第一顶软帽的时候,苏昙带着紫荃儿出现在未央居的堂中。
多年前的一天,他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把一个妖妖娆娆的韦棋画带回王府。
这一次不同的地方是,紫荃儿也有了一个隆起的小腹,春葱般的玉手搁在矜贵的小腹上,露出一点腼腆的笑意。
韦墨琴心头冰凉一片,也同样双手护着自己高挺的肚子,作出一点防备的姿态。
高高昂起下巴,她一目望入苏昙的深黑眼眸之中,要在那里面寻找答案。
上一次韦棋画出现在王府,宇文昙有难言之隐,他的眼神完全回避着她,不敢让她知道某些真相。
然而这一次,苏昙却坦然地与她对视,时间一刻一刻流过,视线胶着,他却从容自若,沉声告诉她:“有些事我本想一直瞒着你,如今看来,是时候揭破真相了。”
“真相?是什么真相?”韦墨琴努力站直身子。
“过去三年里,我对你的爱意已经彻底耗尽,一分不剩,这才发现当初的决定全是错误。如今我已无法再继续照顾你,所以琴儿……请你还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