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丢了个眼色。
侍从会意,取出随身所携的一只小布袋,解开口子,随手一倒,只听哗啦啦一声,地上便撒了几十枚金饼,金光闪闪,耀目无比。
伎女们还是头回遇到出手如此大方的客人,喜出望外,急忙磕头道谢,纷纷要去捡金币,却听那公子道:“且慢!”
众人知他有话,停了下来。
陆焕之道:“高氏女精通乐理,你们想必都知道吧?”
众女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提高氏女,但纷纷点头。
每年建康城中举办曲水流觞,为给达官贵人助兴,她们这些伎女,也有被叫去过。
那绿娘笑道:“怎会不知?我还记得几年前,她曾与陆氏长公子于曲水流觞会上,箫琴和鸣,声如天籁,当时我也有幸亲耳听过,至今难忘。只是不知,公子为何突然提她?”
陆焕之笑:“巧了。我这里,恰有一份她亲手所谱的琴谱。你们可愿一睹?”
众女大喜,围过来求要,等陆焕之掏出琴谱,争相翻看。
很快,那个名叫绿娘的伎女,坐于琴后,对谱试奏,奏了一段,停下,感叹道:“高氏女果然不负才名。我不过是粗通琴技罢了,更不知她谱曲时的心境如何,但奏来,只觉行云流水,情真意切,我极是喜欢。”
陆焕之道:“此谱有个名字,叫做鸾凤鸣,乃是去年三月,于曲水流觞会后,她特意谱好,送给远在千里之外的陆家长公子的。”
众女愣住了。
方才突然听到有高氏女亲谱的琴曲流出,都是惊喜不已,只想一睹究竟,一时也没人多想别的。
此刻听到这琴谱的名字,又听这公子如此解说,全都回过了神。
所谓鸾凤鸣,自然是寄托男女相思的意思了。
当初高氏女下嫁李穆,轰动了全城。
那个李穆,虽出身寒门,却有着南朝战神之名。他从胡人手中夺回长安,方前两日回了京,这消息无人不知。艺伎们自然也都知道。
听这年轻公子的意思,竟是高氏女在嫁了李穆后,还对陆家的那位长公子念念不忘,乃至暗通款曲,保有男女私情。
众女静默了。
陆焕之道:“我要你们明日起,各处弹奏,务必尽快传播开来。要叫有曲之处,便能耳闻。这些金饼,便全都是你们的!”
众女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陆焕之朝随从再作眼色。随从又丢出了一袋金饼。
陆焕之望着几个眼睛慢慢发亮的女伎,唇角泛出一丝含着鄙夷的冷笑。
“你们不必害怕。无需你们说什么,我只要你们帮我传开曲子便可。其余之事,我自己会有安排。李穆便是真的寻来,你们只说是偶得曲谱,其余一概不知,他又能拿你们如何?”
“况且,一旦传播开来,建康数百楼馆,艺伎上千,人人弹奏,谁又知道,是你们这里先传出去的?”
面前十来个女子,仍是无人作声,全都看着那个名唤绿娘的女子。
绿娘一语不发。
陆焕之等了片刻,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哼:“你们若是不愿,我便去叫旁人了。秦淮通琴伎女,不止是你们几个!”
一个女伎面露急色,忙道:“我愿意!”说着跪下,去捡面前金饼。
手还没碰到,那块金饼,便被身后踢来的一只穿着绣鞋的脚,给踢飞了出去。
地上那伎女回头,见绿娘双眉倒竖,怒道:“你是没见过钱么?眼孔如此之浅?随便什么人给的,你都敢要?”
这绿娘在秦淮一带很是有名,琴技出众,恩客众多,亦带了不少的弟子,这女伎便是其中之一。
见她发怒,瑟缩了一下,慌忙缩回手。
绿娘这才看向陆焕之,将手中那本琴谱放了回去,推还给他,方冷冷地道:“这位公子,我不知你和李大将军有何怨隙,也不管你何来的这琴谱,所言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李将军他替我们南朝人打败胡人,夺回了长安,是南朝人的英雄!我等生而卑贱,沦落风尘,但南朝人的良心,还是存了几分的!”
她扫了眼地上的金饼,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
“莫说就这么些东西,你便是搬来金山银山,也休想我绿娘替你做这种事!”
她话音落下,其余女子跟着纷纷点头,地上那个捡金饼的伎女,亦面露羞惭,不敢再抬起头。
陆焕之脸一阵红,一阵白,盯了绿娘一眼,点了点头,捡起琴谱,起身掉头而去。
他那随从,匆匆收起地上金饼,恨恨地朝绿娘道了句“等着瞧”,转身匆匆追了上去。
才追了几步,突然收脚,惊呆了。
他看到陆焕之的身形,定在了雅间的大门口里。
门外,立着一个男子,身影被廊侧的一排暗红灯笼,投出了一道凝重的黑色轮廓。
那人双目沉沉,盯着陆焕之,挡了他的去路。
随从一眼便认了出来,竟就是方回建康还没几日的李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