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街上似乎又有些吵乱。她抬起头,东瓮城上方的夜空隐隐看得见火光,看来又陷入了激战。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萧怀瑾一夜未归,大概又去巡视城墙去了。
头顶上空,海东青展翅的巨大阴翳,遮住了乌云和半月。阴影中站着一个人,正抬头望着天空,发丝上落雪,睫毛上有霜,天际的红光映出他一半的侧颜,是郦清悟。
海东青的脚上绑了信,展翅飞向远方。它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不管林昭媛还是谁,反正都是它的主人,给它铲屎,给它喂饭,欺负它蹂躏它,那它还反抗什么。
郦清悟如今写信,必然是同样想到了粮草一事,谢令鸢和他一直有种奇怪的默契,一般来说做什么事,不必说明白,对方就心下了然。
她仰头看海东青消失的方向,城外那片火光越发明亮,可以想象战事之激烈:“你说,朔方城能守得住吗?我向陛下请求留在城里……现在想来,真是没底的。”
那时候她只想着不能让皇帝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今晚听武明贞分析局势,才发现其实她们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有些事大运不利,并不是努力和齐心协力就能成功的。
“看运气。”郦清悟实话实说。他总了解她在什么时候需要听安慰,什么时候需要听实话:“但即便城破,我也早做了安排,他不会有事。”
谢令鸢料到了,一时无话可说。她问道:“你暗中为他做了这么多,那你,想过,和他相认吗?”
“今天他见到你,你一定没有忽略过,他的惊喜和忐忑。”
东方的火光忽然更盛,郦清悟半晌没有回答。
他当然是愿意相认的。可他与萧怀瑾并非生在普通人家,他们的血缘之上承载了比亲情更深重的事物,相认后会引发什么后果——他没有把握,也控制不住。
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做了,冒不起这个风险。
“就让他以为我不在人世吧,这对他的皇位有好处。”半晌,他回绝。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既然允许你们入行尚书台,之后军衙会派禁卫保护你们,我也暂时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倘若你需要找我,就以这颗铃铛敲响九声,罗睺他们听见了便会向我禀明。”
他说着伸出手,谢令鸢的掌心上落了一颗冰凉小巧的物事,是颗紫金的铃铛。他的手指也是温凉的,手指与掌心轻触,一丝很微妙的麻感浮过心头,他很快收回手,转身欲离开,唯剩铃铛的系线在风中飘逸。
风微微的起,谢令鸢忽然觉得有点怅惘,在他背后道:“你们总是做认为‘对他皇位有好处’的事,无论是你,还是先帝、柳废妃、何太后、宋逸修,还有那些忠臣。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这是不是他想要的,需要的。也许对他来说……”
也许对萧怀瑾来说,与思念多年的亲人相认,比郦清悟所忧虑的风险,是要紧得多、在意得多、欣喜得多的。那才是他作为一个人,该要得到的。
她无意谴责他,这世间总是很难分说对错与善恶。而郦清悟闻言,背影轻轻一顿,夜风呼啸而至,她的云纱披肩被蓦然吹起,遮挡了视线,就没有看清他的神情。
只听他轻声的反驳道:“他有资格选择这些么?他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对……而言,重要么?”
那句话声音太低,谢令鸢没听清楚,他说完就走了。风刮得彻骨,让她觉得十分冷。
她想,萧怀瑾没资格选择当不当皇帝,需要他当,就只能把他逼上去摁着他当了。
同样她们也没资格选择进不进宫,需要她们入宫为家族铺路,她们就去了。
但她们现在出了宫,看到了更广袤的天地,有了更多的可能,甚至还能在即将开战前,为皇帝充当行尚书台的官员。如星使所希望的那样,她已经开始在改变九星的轨迹了,她们也已经敢于做出不同的选择。
所以,如果萧怀瑾终于有契机改变他的轨迹,她也当然是希望见到他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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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破晓之际,萧怀瑾从前线城门上回来了,一身疲惫,风尘仆仆。甫一进门,众禁卫们便齐声行礼:“见过柳大将军!”声势浩荡,把扒着门口看热闹的屠眉弄得心痒不已。
她也怀念自己在山上威风凛凛的日子,怀念对她毕恭毕敬的山匪弟兄们了。不管柳不辞真身是皇帝也好、大将军也好,论威风,她这山匪头子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看在武明贞眼里,皇帝变成了柳大将军,虽然样子和在宫里时没差,却又总觉得他是另一副模样了。似乎更锐意,更风发。
他进屋里,还没来得及烤化身上的雪,就先被墙上挂着的舆图吸引了视线。关于高阙塞打不打、怎么打,他和军衙府的将领们商议了整夜,却未料到他的后妃们,居然也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小院子里,讨论了整夜。
萧怀瑾站在舆图前,目光随着上面的轻微划痕而游走。昨日她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