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全部?”
章飞月深吸了一口气。她答:“全部。”
“那么多财产,你要用去做什么?”
“飞月虽是女郎,却并非对市集、行商一无所知。夏日乏絺葛,此时正是江南丝织受用时。有财方能生财,难道钱还缺去处?”
“女子行商不便,你办不到!”
“我爹商队手下那么多弟兄,”章飞月紧接着走上前,并不畏缩,“我不会让他们吃不上饭。”
一时间,这些个男子们都噤声了。一人终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无赖地叱咄道:“你是女儿,总做不了章家人的。”
“那又如何?”章飞月说着回过头去,她冰冷的脸上并无多余的神情,“飞月愿代行男子之责,替父亲守丧。”
她这话说出来时,就连章星移也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他快步上前,拉住章飞月道:“飞月,你这样——”
章飞月摇摇头,只转身回去。
倘若命是天给的难题,那么她便要给出答案才是。
只可惜这二十七个月了。
日子转来转去,夏秋去了,便是冬日。春夏再来,如此反复。
京城的春日是最好的。满城烟柳发了新芽,星星点点,些许嫩绿色点缀了皇城脚下。
青绿的玛瑙排成一串,在发簪上显赫地发亮。金步摇在乌黑浓密的发髻间舞动着,荡出金色的小扇,犹如停驻的飞蛾。凤冠霞帔于身上闪闪发亮。
她在铜镜前打量一番,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年幼时照顾我便罢了,现如今成亲,还来赠我这大红喜袍。”李朦穗将那大红袍子褪下,与丫鬟道,“我应当亲自去谢王老太太才是。”
于是便由那裁缝铺子里出来,坐上轿子颠了半柱香时候,到了王家。
多年过去,这原本熟络的院落也渐渐陌生起来。
到金乌楼,见到王老太太,难免又是一番怀念的涕泪。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记忆中慈祥的老人与亲切的玩伴在脑海中仍清晰可见,只是沧海桑田,一切又与过往不同了。
惦念起另一人时,李朦穗也不由得沉默。
“还记得你们几个孩子在家时,那般年少快活。”王老太太叹,“如今你要嫁人,章家的女儿,也许久没有音信了。”
“飞月……”李朦穗收了眼泪,只轻声道,“我想去见她。只是我家的状况,老祖宗您也晓得的。只恨我一个女子,也独自出不了远门。”
王老太太眉头紧锁,长久,也只能说:“人各有命。那是她命中的劫数。”
在命面前,我们有什么可挣扎的呢?
李朦穗也唯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等她站在外头时,只听院子外头远远的有人一路打着招呼,说是“秧少爷”。
现今王家哥几个儿,都无人再叫“哥儿”了。
李朦穗往前走了几步,便遇见了王秧也。
他们远远地站住了。二人望着彼此,已不能如孩童时期那般肆无忌惮地打闹,不过还能相视一笑。
他们一块儿散步。
王秧也撑着拐,问:“你成亲,可曾发了帖子给飞月没有?”
“发是发了。能不能来便是另一回事。硬要说,居丧也该到头了。”李朦穗垂着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绣鞋的鞋尖,“她一人担起一家的重任,也不知过得如何。”
旧地重游,她本就是百感交集。又遇上王秧也,更是伤心,
此番她要嫁的,是京城里一酒楼的老板。年纪虽大了些,先前也有妾,不过此番,却也是娶她为妻。
李朦穗是心满意足的。
只是立在桃花树下,王秧也拄着拐仰起头去望向那漫天落下的花瓣,李朦穗又不由得想起了许多。
那时候她对王琦的万千心绪,以及在此处时她给王秧也绣过的手帕。那时年少的岁月,她亦有过心中悸动的少年郎。
可惜时光荏苒,一切都过去了。
她擦去眼泪,也拭去那些无用的遐想。李朦穗问:“我还寄了请帖给王琦,你可知道他得不得空,会不会去?”
王秧也微微一怔。他停顿了半晌,挑眉道:“你晓得他如今的位置吧?”
威慑四起,李朦穗也不由自主嗫嚅起来:“破格提拔做了日讲官,那般厉害,我自然是晓得的。”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