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共有伙计仆婢六十人,人眼复杂,想偷偷掳走一名客人,几不可能。谢长晏的房间在三楼的最东间,顶着头,门框上盘绕着两条蛇形雕纹,闹中取静,布置十分舒适。
自谢长晏出事后,胡智仁第一时间封锁了房间,不允许再有客人入住。因此,当彰华来时,房间还维持着之前的样子。
与风沙漫天的北境不同,地处南海的芦湾空气湿润,十分整洁,虽一个月没打扫也没什么灰尘。在彰华无意掀开枕头时,还在床单上发现了一根头发。
他一眼便断定,这是谢长晏的头发,又黑又粗,还有点天然卷,因为疏于保养,跟宫里头那些油光锃亮的柔顺长发不一样。
她的头发,曾在冰点以下的水中荡漾,曾穿梭过万里风沙,经常随随便便擦干,经常用手胡乱梳理,因此有些干涩,有些毛躁,烙印着主人的漫不经心。
然而落在彰华眼中,这大概便是世间最美的一根头发了。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放在了随身携带的锦囊中。
那边吉祥做了初步的查视后,回来禀报道:“陛下,此地共有东南两扇窗户,南窗对着客栈里面,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东窗外是一条死巷,人迹罕至,堆放着杂物,还有一口枯井。如果对方是带着谢姑娘从东窗离开,除了那口井,想不出其他途径。”
“命人爬下井去看看。”
“是。”吉祥说罢又匆匆去了。
如意则留在房间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问:“陛下,咱们不去驿站吗?”
“今晚先住这里,看看入夜之后,会是什么情况。”彰华抚摸着东窗的窗棂,望着在死巷中探索枯井的千牛卫暗卫们,目光微闪。
然而这一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房间安静极了,月光透过窗纸洒进屋中,空气里浸淫着海风的湿润气息,像一只温柔的手,令人卸下防备和疲惫。
彰华躺在榻上,注视着那根长发,心头一片空荡荡。睡不着时,他便起身走到东窗处,外边一片深幽,月光淡淡地照着夜色中的芦湾,枯井方向全被阴影所覆盖。
天亮时分,吉祥回来了。
“枯井中确有密道,不过已经坍塌,挖掘许久才重新连通,密道尽头,抵达的是一处琴行的后门。”
一夜未眠的彰华立刻起身。
琴行就在云翔大街上,距离客栈不过百丈,布置十分奢美,却门庭冷落,并无客人。
因此,当彰华带着吉祥如意到时,所有的伙计全都精神一振,殷勤地上前招待。
彰华的目光从厅中依次排列的琴上掠过。
不得不说,此琴行确实有点水准,款式众多不说,还有几具珍贵古琴。然而,彰华志不在此,因此只看了一眼,便道:“还有更好的吗?”
“这具雷我琴,乃小店的镇店之宝……”伙计刚待介绍,吉祥打断了他:“我们公子,想要更好的。”
伙计愣了愣,说了句“稍候”,便进内室去了。
吉祥靠近彰华道:“隔壁的蔡家铺子,似有异样。”
“什么异样?”
“发现了麟素的私卫。他们似在等谁。我们进来,被盯上了。”
彰华一笑:“所以,密道是故意通至此地,好祸水东引吗?”
吉祥愣了愣。而这时,伙计去而复返:“公子,我们老板请您进去——”
彰华当即带着二人走进内室。内室中,坐着一个人,光影暗淡,身形微佝,穿着极厚的衣服,还在轻轻咳嗽。
如意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你就是这家琴行的老板?”
彰华替那人做了回答:“是。不仅如此,他还是程国的大皇子。麟素殿下,又见面了。”
“燕王陛下,好久不见。”那人转过头来笑了笑,眉长如画,秀美自矜,有着模糊性别的美丽。
这下不仅如意,吉祥也很震惊——没想到坐在琴行里的人,竟是麟素!
为什么云翔客栈东墙外的枯井,会有一条密道通至此地?为什么此地会是麟素的地盘?难道掳走谢长晏的是麟素?还是,如意门早料到会有人查,所以如陛下所说的那样祸水东引,嫁祸到麟素身上?
一连串的疑惑在他心头浮起。相比之下,彰华却很是镇定,在麟素对面自行坐下,悠然道:“你们在等朕吗?”
“坦白说,并不是。”麟素为他倒了杯茶。
“那是谁?”
“唔……”麟素说到这里,转向了外室方向,“等她。”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伙计的招呼声,然后,一个女声轻轻道:“我要试琴。”
如意眼睛一亮,只觉这声音如黄莺出谷,清丽婉约,好听极了。
不久后,那女子似是坐下了,开始弹奏。第一记琴音跳起时,彰华眉心便是一动。
她弹的是《获麟》中的第一段,名《伤时麟兮》。
麟兮麟兮,合仁抱义,出有其时。
不陷于阱,恢恢网罟而无所罗。
麟兮一角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