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荆歌约莫哭累了,哽咽了两下回道:“……靠我自己至少要几十年上百年后才能回去……”说着,他又扁着嘴翻过手中的椭圆形小镜子重重点了两下,镜中依然漆黑一片,既照不出他的模样,也没有其他人的模样显现出来。
“我功底太差,就算要回去也得我爹来接我……可我也联系不上我爹了……”夏荆歌说到这,顿觉悲从中来,两行泪花跟着又顺畅无阻默默无声地淌了下来。
面对项融的问话,他当然也不是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项融问一句,他觉得能回答的才回一句。因而夏荆歌自觉与项融也没什么好说道的,他哪里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夏荆歌伤心到这份上,是因九华派的职责就是守护天柱,历来派训便是“人在柱在,柱亡人亡”,现在天柱不但碎了,还掉下来了。以夏荆歌的想法,若然不是战至无人可战,天柱怎会无人护卫……他爹又是掌门,断无独活的道理……
夏荆歌摇摇头,想要把不好的联想从自己脑中甩出去。他现在自然已经明白了,他爹如此匆忙地把他踢到红尘界来,修行不过是一个幌子,必是让他躲祸来的。
“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你听过吗?不要为了点小事哭哭啼啼的。你爹说不定是一时忙,没来得及理你。”项融见劝不动,有点不耐烦了。
“你知道什么?天柱都碎了……我爹说不定已经……”
夏荆歌说不下去了,抬手用袖子抹掉了那两行淌满脸颊的水泪,眼见那泪水瞬息之间便被吸收殆尽了无踪影,他又盯着自个的衣袖发起呆来。今年的九华界特别冷,他一介废体,自不能像旁人般施法以真气御寒。这浴火凤凰袍还是他爹担心他抵御不住,特地去凤凰山求了凤凰羽,又请长离湾的娥仙亲往烈焰熔熔的北芒山佐以天蚕丝织造,才做成的。因费了许多工夫,是以有浴火不着、刀枪不侵之能,这遇体自暖,遇水自干之效反而成了附带的了。
一方柔软的棉白巾帕出现在夏荆歌面前,他抬眼望去,是面色一直很冷淡也几乎不说话的恩人风甫凌。风甫凌依然面色冷然,甚至隐隐有点嫌弃夏荆歌的感觉在,只是嫌弃归嫌弃,说的话却出乎意料地带出了些微安慰的意味,“哭有什么用,先拾掇干净。”
夏荆歌吸了吸鼻子,鼻尖通红双眼婆娑地看着风甫凌。他倒是也不想哭成这样,只是一想到他爹很可能已经在自己看不见也回不去的地方遭难,便六神无主伤心不已,难能克制。在旁人面前哭了出来,倒显得软弱了。此时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接过帕子又在脸上仔细揩了揩,把剩下的泪痕都揩掉了,想要强自振作起来。
“谢谢。”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哽咽。
风甫凌盯着他看了片刻,转开眼去看他身后的廊柱。也不知那落了漆的廊柱有什么吸引人的花样,能让他笔直挺松地站着看半天。
“你爹和天柱……什么关系?”隔了片刻,瞥眼见夏荆歌拾掇得差不多了,风甫凌才出口相询。他显然已经抓到了夏荆歌伤心至此的关键。
夏荆歌正要回答,那边的项雨突然病症发作了起来。她一阵瑟瑟发抖,身体整个儿弓成弓形,近乎痉挛,还咳得仿佛要把胃也给吐出来。
项融一边扶她坐起来,一边忙叫风甫凌去烧开水。要烧开水,却要绕到后殿去,这正殿已然是这副样子,却不知后殿又会是什么光景了。风甫凌二话不说就去提了他那把剑,避开那些已成了“天窗”的窟窿就往后殿跑。
夏荆歌见状也知这小妹妹病症严重,收起自己心里的不安,过去叮嘱道:“你尽量让呼吸变得绵长,才能少咳,呼气时想象你的气全到了心窝处……”
项雨又猛咳了好一阵,才渐渐能照夏荆歌所说让一次呼吸变得长一点,她稍缓了缓,才气若游丝问道:“心窝……在哪?”
夏荆歌一怔,才意识到寻常人哪里知道什么是心窝?忙指了指自己胸下三寸之处补救,“就在这一带,这一片地方都是。”
项雨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照他所说做起来。
夏荆歌仔细瞧她这模样,竟是已经病入膏肓之相,忍不住问项融:“她这是得的什么病?”
项融犹豫了一下正要回答,却不想倒是项雨自己先说了:“浑身都是病……我已经没救了。”
“你胡说什么?大夫说只要再吃几副药,就能好了。”跟夏荆歌随便说两句话都透着不痛快的项融对他妹妹却温柔得不得了,连轻叱意味的话都说得绵和温软,只差没把飘进来的雪花也融了。
夏荆歌难免惊讶,暗道:我还道他就是个脾气不好的家伙,看来也不尽然。
转念又一想:他这安慰话却说得不好,这小妹妹的病就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也一眼都看出来她绝不是几副药就能吃好的。项雨心里应该也已经心知肚明了。
夏荆歌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个或许都在心知肚明地等着那一天真的到来。
仿佛是为了表示夏荆歌猜测错误,也为了证明项雨还能活很久,项融抚了抚她额边的鬓角,认真道:“你不是说明年春天想放蜻蜓风筝?等再过些日子,天气转晴,我去后山物色一根最好的竹子,做上记号,开春就伐了来给你做,好不好?”
项雨闻言笑了,像一朵微微摇曳却顽强的小黄花,也认真点了头:“嗯!到时我要亲手放上天……”
项融朝她露出一个笑,扶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