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海清心里一惊,飞一般地冲到窗户前,看见楼下有很多人在仰头朝上看,有医护人员,也有病人或者家属。
她一急,忙探出身朝上看,试图看到楼顶的情况。碍于角度限制,一点效果也没有。
她又向外挣扎了一番,想要看到更多。她只想着确认是不是晏柔柔,却完全忘记了安全问题,几乎半个身子都在窗外了。
杨子溪连忙跑过去,抱住她的腿,道:“你不要命了!我们去楼顶!”
晏海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也是一阵后怕。
在杨子溪的帮助下,晏海清从窗台上下来了。她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飞速地冲出了病房。
杨子溪明白对方的焦急,也不计较这个,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晏海清本来跑步就快,现在更怕是难追上。等杨子溪他们出病房的时候,晏海清早已不见人影。
还好知道晏海清的目的地,杨子溪他们便直接向楼顶跑去。等到了楼顶,果不其然看见了晏海清和晏柔柔。
晏柔柔站在边缘处,看上去摇摇欲坠。风一阵阵地刮来,把她的病服吹得鼓了起来,配上她苍白的脸色,有一种飘渺的美感,似乎下一步就要羽化登仙。
而晏海清以背影面对他们,停在某一个地方不敢前行。
杨子溪想要走过去,却看见晏海清回过头,哀伤地望着她,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
她们离得很远,但是杨子溪还是知道,晏海清这是在说——
不要过来。
晏海清的长发随风飘舞,凌乱地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幽黑深沉的眼睛。
杨子溪见过晏海清各种各样的眼神,高兴的、开心的、悲伤的、焦急的……
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绝望。
她的心被这种绝望所震慑,于是一步一步朝后退,退到了门的后面。钟梨和石尧想要前进,也被杨子溪拦住了。
晏海清于是对着杨子溪笑了一下,嘴唇再次动了动。
钟梨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过去?”
杨子溪叹了口气,道:“听晏海清的吧。”
晏海清既然不想让人过去,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要么是怕刺激晏柔柔,要么是不愿意被他们看到这种时刻。
晏海清看着晏柔柔,道:“妈妈……”
晏柔柔捂着胸口,歇斯底里道:“我不是你妈妈!我不是!”她站在那里,小半个脚掌悬空,似乎随便动一下都会掉下去。
晏海清害怕极了,只好顺着她:“好好好,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
晏柔柔又哭了起来:“吾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海清……都怪我不争气,你才会这么命苦……”她哭得悲痛欲绝,眼泪不要钱似地留,让晏海清心疼得很。
“我要是死了就不会连累你受罪了,海清我对不起你……”晏柔柔哭道,捂在胸口的手转而去抹眼泪。
晏海清道:“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情下来再说……我不怕你连累,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女儿啊!”
晏柔柔捂着眼睛,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蹲下来抱着膝盖哭。
晏海清试着靠近,走了三步左右,便被晏柔柔制止了。晏柔柔突然站起来大声道:“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晏海清停住了脚步,摊开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柔声道:“好,我不过去,你下来好吗?有糖吃,我这里有糖。”
晏柔柔像个小孩子似地跳脚,用力地蹬着地面:“你不要骗我,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子!你退后!退后!”
她跳来跳去,看得晏海清心惊肉跳,生怕她一时不察真的掉下去了。晏海清只得依言后退,道:“好,你看看我,你看我退后了。你还想要糖吗?”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道:“你最喜欢的糖哦,你不过来拿吗?”
晏柔柔盯着那糖,露出了痴迷的神色。她被糖牵引着离开了最危险的地带,口里念叨着:“糖……”
晏海清继续柔声道:“对啊,糖,我这里还有好多,都给你,你过来拿。”
就在晏海清以为已经把晏柔柔安抚下来的时候,又见晏柔柔脸色一变,道:“我恨你!晏海清我恨你!都怪你我才会被赶出来,爸爸打我骂我,都是因为你……”
晏柔柔神色歹毒道:“你怎么不去死,你是瘟神,没有你晏明就不会被赶出去!你为什么要被生下来……”
晏海清见过晏柔柔发疯的时候,对方常常把东西摔得支离破碎,似乎要与全世界为敌,可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自己。她的心里一痛,忍不住问自己:原来妈妈竟然是恨我的?
那么多年相依为命的生活在脑海走马观花似地浮现,晏海清笑得凄惨,说:“妈妈,你过来好不好?你不要跳楼,我替你跳下去……”
晏柔柔却又换了一副嘴脸,哀伤道:“我对不起你,我不该爱上明明……我贪生怕死,我非要把你生下来……孩子你命苦,都是我不好……”
晏柔柔的情绪不断切换,精神极不稳定。晏海清轻声道:“没关系,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晏柔柔闭着眼睛大叫:“不好!我不要回家!会被打!被小孩子……他们把青蛙和蚯蚓扔过来,骂我是dàng_fù……我不要回家,我不要被骂,我害怕蚯蚓,蚯蚓像蛇……我不要回家……”她呜咽着,跟软体动物有关的记忆随着话语跑了出来,那些生物黏糊糊的触感是那么清晰,她觉得自己就要恶心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