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冯玉堂现在的状况的确很糟糕。
危机并不是来自西戎人,而是来自队伍内部。虽然这一次带出来的人都是吃苦耐劳的亲事卒,可天气实在是太糟糕了。从他们出了秦州城,已经是第三场雪了。几乎没有什么人走的路上,积雪足有膝盖那么厚,别说是人,就是车要走过去也费力得很。
更糟糕的是无论怎么保暖,队伍里还是有人冻伤了腿脚,就连拉车的牲畜,眼看也难以适应严寒的天气,走得越来越吃力了。
尤其是进入草原之后,夜里没有房屋休息,就只能在野外露营。将车卸下来放在一起,勉强弄出个遮挡风雪的地方,人和牲畜被围在内部,挤在一起取暖,艰难的熬过每一个夜晚。
冯玉堂忧心忡忡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队伍,大部分人早已失去了来时的精气神,满脸疲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一百二十多号人跟着出来,已经有十几个跟不上队伍,被安置在了沿路的驿站。然而他们的路却才走了一半,如今又进入了草原,前面的路只有更难走。而且说不准就会遇上西戎人,光是靠这些人,如何能敌得过?
到了下半晌时,天上又飞起了雪花。
这里的雪不是那种大片大片,飘飘扬扬的雪花,而是像碎盐似的又细又白,从天空上往下洒。西北风一刻不停的呼啸着,将刚刚落到地上还未结冰的雪又重新卷起来,铺天盖地的飘扬在空中。
风吹得人脸上发痛,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只能眯着眼睛努力去看。然而视线范围内都变得迷蒙起来,只能看清楚前方很有限的距离。再这样的天气里,想要辨明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
冯玉堂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天气不适合继续赶路,只好下令大家停下来。好在附近正好有个小山谷,背风,将马车停在那里,堵住山谷入口,便是个临时的营地了。
这个天气生不起火,只能就着雪水艰难的将干粮咽下去。
冯玉堂派人去山谷里搜寻了一番,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没有任何收获。但就这么待着,人很容易就会被冻僵。好在他们运送的是粮草,食物是不缺的。他索性让大家去山谷里铲雪,活动开了身子,便没有那么冷了。
过了一会儿,被冯玉堂派去外面警戒的人忽然摸了回来,着急忙慌的道,“大人,外头来了几个西戎兵!”
冯玉堂的面色立刻严肃了起来,“人在哪儿?”
“正朝山谷来呢!估计是看见咱们的马车了。”那人道。他们远远看见骑兵过来,自然不敢留在那里,否则就是给人添菜了。
冯玉堂皱了皱眉,拿起自己的弓箭,带着人往外走,“带上家伙出去看看。”
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果然正有三个西戎兵骑在马上,对这边指指点点。冯玉堂毫不犹豫,弯弓搭箭,开始瞄准。其他人见状也连忙照做。嗖嗖嗖的几声,三人身上便都中了箭。虽然落空的更多。还有人准头不好,便瞄准了马。
马儿受了惊,开始转头狂奔,很快就有两个人被甩下马来。冯玉堂追上去,瞄准最后那人的背心射了一箭,然后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跑越远,追之不及。
“大人,怎么办?”有人问。
冯玉堂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轻轻出了一口气,“回去把那两个人绑了,看看还活着不。”转头看见一匹马伤了腿,跪在雪地里起不来,便又道,“这个也绑了,等雪停了给大伙儿加餐!”
这人逃出去,即便死了,恐怕也会泄露他们的行踪。他们看上去像是大军派出来的斥候,只是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
但就算不多,只要十几个骑兵,也能将他们这个乌合之众的队伍冲散了。何况能派出三个斥候,那起码也有上百人!冯玉堂心中忧虑,但不能让人看出来,带着战利品回到了山谷里。
两个西戎兵都没死。不过一个人伤到了紧要处,已经气息奄奄,完全弄不醒。有人拔下他身上的箭,立刻奉承道,“还是大人的箭法精妙!”原来这就是被他射中的那个人。
倒是另一个,两支箭都扎在了胳膊上。要不是惊了马,说不准也能逃脱。
这人很快就被弄醒,冯玉堂蹲在他面前审问。——来到这边几年,他已经学会了西戎话,基本的对话不成问题。
结果问出来的情报,让冯玉堂十分忧心。跟在后面的,竟然是个有上千人的队伍!虽然并不全是骑兵,但对西戎人来说,这个规模也算是不小了。
“这里怎么会出现一对西戎兵?”冯玉堂神色凝重的用木棍在雪地上画了一幅地图,对着沉思。如今早就过了打草谷的时候了,而且大楚跟西戎开战数月,消息肯定早就传出去了。这一千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更大的可能是——他们只是先锋,后面还有数量更加庞大的主力部队!
虽然草原上的也有自己的人,但传递消息更加不易。所以冯玉堂之前只探到了齐州军被西戎军队绊住的消息。按理说不应该突然冒出来其他的军队。毕竟西戎人并不多。
所以这个发现,让冯玉堂十分不安。
若是不去考虑这些人的来历,假设当真有这么一支众人都不知情的西戎军队,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冯玉堂只要略略深想,便惊出一身冷汗。他自己从大楚那边过来,十分清楚这条路线上,大楚的防御其实并不多么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