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枕流坐起来:“你是否觉得……我十分龌龊?”
夙沙不错结结实实地怔住了:“我?”
慕枕流道:“你说的不错,的确有龙阳之好。但,我并不认为我有错,也非朝秦暮楚之人。你若是看不过眼,回到平波城之后,各走各路便是。”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拳头放在盘起的大腿下方遮挡着,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心里的疼痛曝露。
夙沙不错道:“我从未这么想过!你为何这么想?俞东海……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我只是看不惯你处处为他着想。”
慕枕流抬头道:“果真?”
夙沙不错道:“自然!”
慕枕流笑了笑:“如此便好,时间不早,明日还要赶路,早点睡吧。”
夙沙不错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明白了?”
慕枕流道:“嗯。”
夙沙不错看着他,仍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挑不出错来,只好郁闷地躺下。
次日一早,夙沙不错故意缠着慕枕流说话,见他态度一如既往,才放下心来。再次上路,两人说话都谨慎了许多,大多说些山山水水的话题。慕枕流这才发现夙沙不错未必读过万卷书,却行过万里路,艳羡不已。
“江湖人,走江湖。真是令人羡慕。”
夙沙不错道:“日晒雨淋,风餐露宿,有何可羡慕的?”
慕枕流道:“你为何入江湖?”
夙沙不错道:“家学渊源。我爹是江湖人,我只好当江湖人了。就像你,你爹是沈正和的幕僚,你也成了他的学生。”
慕枕流摇摇头道:“其实,我本不想拜入恩师门下。”
夙沙不错惊讶道:“为何?”
慕枕流道:“当初瞿派与恩师党争激烈,恩师为了胜他一筹,做了许多违背本心之事,却与我为官的初衷不和。那时候,恩师说,唯有大权在握,方能随心所欲。可何为大权在握呢?纵是当今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吧。恩师那时的信念,不过是镜花水月,自欺欺人。”
夙沙不错道:“为何又改变了想法?”
“恩师起复前与我长谈过。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反思与沉淀,恩师已经摆脱了权位的执念,如今的他,一心一意为国,为民,为江山,我自然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慕枕流见夙沙不错诧异地看着自己,不禁道:“莫非,我说的不对?”
夙沙不错道:“我以为文官总是满口的忠君爱国,肝脑涂地。你倒是看得透彻。不过这个世道,你又能如何?”
“但凭一己之力,造福一角之地。”慕枕流道,“既为军器局掌局,自当打理好军器局。”
夙沙不错又道:“若有一日,你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慕枕流的脸色,生怕自己又冒犯了他。
慕枕流笑道:“那便做好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还这个世道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夙沙不错又问怎样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国有律法,法通情理,上监君主,下安百姓。贤者为官,勇者为将。有德才者,不被埋没。无钱财者,以勤致富。生既安康,死亦安乐。”慕枕流畅抒胸怀,十分痛快,看夙沙不错温柔地看着自己,又有些羞涩,“好高骛远,痴人说梦,让你见笑了。”
夙沙不错轻笑道:“你倒是懂得如何让人惭愧。”
慕枕流苦笑道:“我说的不过是空中楼台。人人看得见,想得到,却没人知道怎么上去。”
夙沙不错道:“当今世道,当官的独善其身已是艰难,更不用说实行改革。”
“改革,改革……嘿。”慕枕流叹了口气。
夙沙不错突然回头。
慕枕流心里打了个突:“何事?”
夙沙不错冲他笑了笑道:“无事。武功精进后,听到风声总以为是暗器来袭。”
慕枕流:“……”
入夜,酒坊里静悄悄的。
夙沙不错轻柔地点了慕枕流的昏穴,起身整了整衣衫,推开门,看向院子里的桑树。
树下,一人长身玉立,紫玉冠,银狐裘,面如玉,冷如霜。
夙沙不错道:“又是你。”
那人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是我。”
“以尊驾的身份,一天到晚跟在小小巡抚的身后,不嫌丢人吗?”
“阁下亦是。”
夙沙不错道:“阁下自身难保,何必再蹚浑水?”
那人道:“受人点滴,报之涌泉。”
夙沙不错道:“焉知救你之人不是害你之人?”
那人道:“曾将你当做身边难得一遇的对手,如今看来,不过是个口舌之徒。”
夙沙不错面色一变:“你有伤在身,我不想趁人之危,你走吧。”
那人漠然道:“高邈要见他。你让开,我就走。”
夙沙不错眼神一冷,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腰带上:“我给过你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