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热,萧凌远摇著纸扇,心里不住念叨:安淮这家夥官威摆到他面前来了,真真是不知死活。
村口乌泱泱地挤满了人,可张阿牛身材高大,往那一站,也算得鹤立鸡群,人群完全影响不了他的视野。他不用四处张望,站在最中间最显眼的就是萧凌远。只见他一袭墨色长衫,把他清冷的身姿衬得修长挺拔,百无聊赖地摇著扇子,不时跟村长应上两句话,也可能是嫌这天太热了,眉宇间貌似有些不耐烦。
张阿牛以前从来不知道有人,纵然什麽都不说,只是那般站著,就像会发光似的,让人目不转睛地盯著他,好像看著他就不会疲累,眼睛吃了蜜糖似的,一丝丝甜到心里。
他就这般痴痴地望著他,直到萧凌远心有灵犀一般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到他,这视线才被张阿牛捕捉到了一瞬,便见那萧凌远火速地移开,欲盖弥彰地又去同村长说话,假装不知道他就在人群里,却不知道突然变红的耳朵尖子出卖了他。
张阿牛呵呵傻乐,他本能地觉得萧凌远应该是在意他的,而且这样的在意,和从前天天和他对著干是有所不同的。以他了解的萧凌远,脾气跟个孔雀似的,如果心里头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肯定会理直气壮地和他对视,而不会仓皇失措,不敢看他,简直就跟那些娇羞的小媳妇一般惹人喜爱。
他兀自沈浸在萧凌远对他也是有爱意,见到他就发羞的美好幻想里,突然人群便热闹了起来,村口缓缓驶入了一辆豪华的马车,是那城里来的大官袁大人到了。
“好棒!爹,你看,马车真漂亮!”张大宝揪著他的肩膀,兴奋得直摇晃。作为一个从来没出过村的小朋友,他只见过村里的小板车,哪里见过有做工华丽的马车。
张阿牛也目不转睛地看著,那马车刚停稳,一个小厮一样的少年先跳下了马车,恭敬道:“大人,请下车。”
袁安淮是个年轻俊朗的青年,才二十出头,比萧凌远还小上两岁,可他的气质极其沈稳。他稳步地塌下马车,四处观望了一下,目光锁定到萧凌远的方向,对他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那一笑,简直是用貌比潘安来形容都不为过。
“袁大人,这……参见袁大人……”村长被他的风采煞住了,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老爷那九品芝麻官,这袁大人真真是达官贵人的气度,什麽都不说,堪堪往那儿一站,便不怒自威。偏偏他还长得如此俊俏,别说村长,村里好些姑娘大婶都红了脸,不住地拿眸子往他身上瞅。
“村长不必多礼。”袁安淮做了个手势让他起身,温和道:“我虽有官阶在身,但这次来,是为了私事。你且把我当从外村来探亲的寻常人便罢了。”
他对村长说完,又看向了萧凌远,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笑道:“小远,长久不见,可一切都好?”
原来这袁大人和萧凌远是认识的。张阿牛在心里暗自想著。可接下来,萧凌远的动作和反应却让张阿牛吃了一个小惊。
只见他非但没有挣脱,还十分自然地由他握著,也回以好看的笑容道:“一切都好。你舟车劳顿了,去我那儿休息休息,待我沏壶好茶,我们好好叙叙旧。”
语气那麽温和,声音那麽好听,张阿牛发誓他从来没用这般好的口气同自己说过话……
不过这袁安淮长得也够好的,浑身贵公子一般的气度,当真是当大官的人,站在美豔的萧凌远边上,连张阿牛都觉得两人像是一双璧人似的……
“哈哈,那我可是要和小远秉烛夜谈的。”袁安淮爽朗地笑了笑,对村长道:“请让村民们都散了吧,村长请千万不要为我多操劳,我在张家村和小远同吃同住就可以了。只是我的随从麻烦村长为他们收拾个地方落脚。”
“一定一定。”村长应承著,抬头望去,只见袁安淮搂著萧凌远的肩膀,一路说著:“我这回可带了许多你喜欢吃的,有翠玉轩的蝴蝶酥,有王老井的醉仙酿,都是大哥吩咐的……”
人群散了,村长带著袁安淮的随从到他实现安排好的地方歇息,张大宝今天不用上学,爬下他爹爹的肩膀,跟吴小虎他们玩耍去了,张阿牛站在原地好半宿,摇晃了下脑袋,才把心中那股怪异的情绪压抑下去,情绪低落地回到了家里,收拾东西同往常一样出门摆摊。
如果用动物作比方,昨晚那兴致高昂,志得意满的张阿牛是一头摩拳擦掌追求配偶的公狮子,那现在的张阿牛,便是一个连个接近心上人机会都没有的大狗,蔫蔫的无精打采。
从前,他只知道萧凌远有学问,家世好,却从没有想到他的世界,可能和自己是千差万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般遥远。自己只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没怎麽出过村子,除了满身的力气外实在没有什麽能够拿出来说道的。
可萧凌远不是,他的家世给他带来的不仅仅是那雍容的,人上人一般的气质,还有非富即贵的朋友,比如今日来探他的袁大人,便是和他一般的人中龙凤。两人双手交握,默契十足不说,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样的场面十分和谐美好。
可怜的张阿牛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有那麽一些卑微。这在他以前的生活中是从来没出现过的感觉,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明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和那人在一起,却突然间发现自己其实是配不上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