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夫把了脉施了针后整理着诊箱道:“公子,你这邪寒入体太深又太久,肺腑的隐疾也未有认真养过,如今应好好休养……”子懿打断他道:“无碍。”曾大夫似乎有些愤怒,都说医者父母心,“公子,你这身子只要好好将养,虽不说能长命百岁,但活到半百也不成问题,可以娶妻生子甚至能看到孩子长大。”这都城里的公子哥十八岁早已成亲了。
娶妻?生子?子懿扬了下眉梢,唇微勾:“劳曾大夫挂心了,我未曾打算娶妻生子。”
“公子,你莫要折腾自己的身体……”
“我会注意的。”子懿淡淡说道,随后踏出南厢替曾大夫撑开了油纸伞又道:“王爷那,望曾大夫遵从承诺,依言而说。”
曾大夫叹息摇首,背起诊箱,迈出南厢接过子懿递来的伞道:“待会老夫让小童将药送来,公子可要按时服用。”
子懿刚在福宅门外送走曾大夫就见李斯瞿骑着马匆匆路过,带过一阵风后又立即勒缰调马回头停在子懿面前,李斯瞿望着子懿翻身下马道:“咦,你的府邸呢?”
“这挺好。”
好吧,他李斯瞿还赶着去营地也不对这个住所做纠结,“今早我得去营地操练新兵,说实在的我觉得大伙对你这个空降的主将偏见颇大,你有空不如多走几趟兵营发点威震慑震慑那帮匹夫?”
子懿恍若未闻转身欲进福宅,李斯瞿无语:“安子懿你不去他们八成会更不服……”难得取下言城有了点建树,这人还不加把劲把七杀营里那群骄傲的将士收了?不过将心比心,七杀前锋每个男儿都是虎贲之士,铮铮铁骨昂首天地,他李斯瞿若不是稍懂子懿怕也会是第一个不服吧。
子懿一脸淡然,看样子完全不上心,李斯瞿突然觉得好似就他独自一人在杞人忧天一般,传说中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子懿浅笑道:“李将军莫要去迟了,更何况那些将士岂是靠威逼震慑就能收诚的。”有那闲功夫他还不如先静养会身子。
“你那会言城发威不挺厉害的嘛,那校尉一句嘀咕就挨了四十军棍。”
“那是太吵了。”子懿习惯浅眠,很多话都无意能听到,七杀营本纪律严明,有人说起是非不该狠打一顿以儆效尤?
“……”太吵……这重点在哪里,这人真是看似有情实则无情啊。李斯瞿跨上马鞍,若迟到他可就得挨棍子了,可还是欲走不走又多瞅了眼子懿。
子懿只得道:“这立威也不是靠棍子打出来的,七杀虽傲,却是绝对服从军令的,李将军真的莫忧。”子懿难得解释了一下也不算的是解释的解释,毕竟绝对服从军令这个大家都知道。李斯瞿还想说什么子懿却并不给李斯瞿说话的时间,拍了李斯瞿坐下马身,马匹就载着李斯瞿奔走了起来。“哎!喂!喂喂……”
听李斯瞿声音渐远去,子懿折回福宅寻了把伞,一个人朝城外西边去了。城西外有个供人歇脚的小茶摊,子懿买了壶浊酒后继续顺着马道往西边走去,大概走了七八里,马道岔开了一条小道,秋雨连绵一日,小道很是泥泞湿滑。
顺着小道又行了三四里,子懿顿了足,转首望去,满山岗的无名坟冢在濛濛雨丝中显得有些寂寥森然,漫山植被在秋风中颓萧,岗上坟挨着坟,山贴着山一直绵延至阴沉昏暗的灰蒙天际。一旁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石碑上右侧用朱漆嵌刻着一行小字:夏国季元二十一年。而占据这丈高石碑的两个鲜红大字是:国恨。一片昏灰的天地里,这两个字异常鲜艳刺目。
子懿垂眸,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往前走。七岁那年他被按在这里,对着数不尽的坟冢起誓,那屈折受辱的感觉被莫名的愧疚所掩盖,他不懂,只知自己有罪。仅此而已。
小道蜿蜒至一处山脚下便到了尽头,最后的这段小道也算不上路了,哪里能下脚就往哪里走。因为这里人迹罕至,雨湿地滑,深山上的路更是难走。子懿收了伞,借着那些藤蔓植物攀爬到山上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他的额上有着沁出的细汗,人也有些微喘。
子懿的面前有座孤坟,墓碑是一块简易且已歪斜的木板,板上刻了些字却因年月风雨侵蚀已不清晰,而坟上满是半人高的枯草。子懿将伞与酒壶搁置在地上,挽起袖子开始去拔那些枯草,随后将坟头的木板扶正又下压插稳后,随手拾了一块较为锋利的石块静跪在那木板做成的墓碑上认真的刻着“陆叔”二字。
陆叔无妻无子,那年病入膏肓时,子懿苦苦哀求王爷许久,付出了些代价才得以准许他去照顾陆叔的最后一程。当年还小,带着陆叔的尸身来到这已经精疲力尽,所以刻的字很浅,估摸没多久便糊了。子懿有些抱歉有些愧疚,他当年固执的不让王府的人替陆叔下葬,非要自己寻个清净的地方来安葬陆叔,否则这坟也不会这么凄楚,至少会有座像样的墓碑。
子懿俯身跪拜:“陆叔,子懿无以为拜,唯有浊酒一壶,还望陆叔莫要嫌弃。”当时自己还是太年幼了啊,贪恋着那么一点点的温暖,可就是这么点稀薄的温暖他也无法一直拥有。陆叔离去的时候,他满心凄苦难受得紧,偏偏一滴泪都落不下来,只是觉得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他幼时被关在地牢里,即使抱着自己蜷缩起来,那些地底袭上来的幽寒还是好似能钻进骨髓般,不停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总是生病,总是在鞭子下辗转,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