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琢仰首望去,入眼的乃是三只人头,全数死不瞑目,分别是女将军,她的夫君云沅城城主以及他们的孩子。
突地,一阵狂风吹来,那三只人头便在空中剧烈地摇晃着,时不时地击打在城墙上。
城门下百姓涌动,有些哭嚎不已,有些咒骂敌军,有些一脸木然,有些却好似在看戏。
其中一哭嚎的妇人被一官兵从人群中提了出来,官兵当着众人的面,一脚踩在了她脸上,直踩得她鼻梁断裂,淌出血来。
官兵收回右脚,又扬声道:“今天这样喜庆的日子,你们谁还敢再哭上一声?”
登时,全场噤声,众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怕惹了这煞星的眼。
那妇人却丝毫不惧,她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官兵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子,骂道:“没人性的东西!”
妇人的唾沫子里含着不少血丝,官兵伸手一抹,本就生得凶恶的一张脸,乍看之下直逼吃人的恶鬼,他怒得抬脚将妇人掀翻在地,又一用力,轻易地将妇人踢得吐出一口血来。
沈已墨听得动静,吸了一口气,抬手抓了季琢覆在他面上的右手手腕,又将那手腕扣在掌中。
他将眼前的情状看了仔细,方低喃道:“那死去的三百六十九人想来便是敌军的后人了。”
突地,一把陌生的声音窜入沈已墨耳中:“不全是。”
他一回首,乍见一身穿盔甲的女子大步而来,女子生得与牢中那女子一般模样,眉目平庸至极,但一身逼人的英气却将她染得光彩夺目,正是那女将军。
女将军走到沈已墨与季琢面前,扫过俩人相扣的十指,道:“敌军虽然强悍,我军却也不弱,虽无我在场指挥,亦无黑蛇相助,但守城的士兵乃是我一个个挑选并且训练的,哪会在半日的功夫便让人破了城······”
女将军停顿了下,指着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续道:“便是他与敌军里应外合,开了城门。”
女将军语气平缓,面色平静,但她的每一块皮肉都崩得死紧,手背、脖颈的青筋更是根根暴起,仿若下一刻便要拔剑杀人。
沈已墨与季琢顺着女将军所指望去,一看那书生的相貌,皆是吃了一惊——那书生长得同姚越一个模样!
他们俩人被困在此处,不知在何处的姚盈、姚越以及楚铃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沈已墨望住女将军,沉声道:“你已杀了三百六十九人······”
“三百六十九人?”女将军含笑打断道,“竹妖,你倒是数得仔细,不过三百六十九人哪里够。”
沈已墨叹息道:“作孽的是他们的先祖,勿要株连了罢。”
“为何不株连?谁教他们投错了胎。”女将军勾唇笑道,“我忍了他们一千三百十二年又十日,已是大度了,合该早些将他们杀了与我夫、我儿陪葬才是。”
季琢瞥了眼女将军,又将目中所及之处扫视了一遍,淡然地道:“你生前拼了性命守护这云沅城,你死后得百姓供奉,受了一千余年的香火,几近成仙,而今你血染云沅城,杀孽深重,无以为继,不日便将失去神志,堕入魔道。”
那厢,一入夜,姚盈与姚越便将尸身拖了出去,本想丢去深山,但又恐被人觉察了去,便丢在一处小巷。
这小巷已荒废许久,平日无人经过,偏生今日,姚盈、姚越俩人堪堪放下尸身便有一过路人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姚盈疾步走到那过路人面前,压低声音道:“我们俩人并未杀人,这人是前两日受了蛇毒,不知怎地跑到了我家里头,我照顾了他两日他却并未好转,反是一命呜呼了。”
姚盈说着抹了下眼角,带着哭腔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将他留在家中,怕惹了杀人的嫌疑,只得将他的尸身丢在这小巷之中了。”
过路人信了几分,细细地打量了姚盈、姚越一番,转身欲走,只他还未走两步,便觉着后心一冷,当即扑倒在地,断了气。
姚盈抬首一瞧,那杀人之人竟是姚越,姚越垂着手,有鲜红的血珠子自他指尖不住地往下淌去,“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在一片寂静中分外扎耳。
这声响听得姚盈浑身战栗,面色煞白,但杀人的姚越面上却尽是笑意,他望着姚盈,不解地道:“阿姐,你怎地这副模样?我不过是杀了一个人罢了。”
姚越说杀了一个人的神情、语气与杀了一只鸡,宰了一头羊并无差别。
姚盈怕留在此地再生变故,也不发作,只冷声道:“回去罢。”
待回得姚家酒坊,姚盈抬手,一巴掌打在姚越面上,厉声道:“阿越,你杀那恶人是为了保护我们三人,但你为何要杀那过路人,他分明已经信了我的说辞。”
姚越被姚盈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溢出一点血来,听得姚盈这话,他惊惧交加地问道:“我杀人了?我为何会杀人?”
姚盈闻声,吃了一惊,盯住姚越,道:“你不记得你方才杀了一人?”
姚越拼命摇首道:“我怎地会杀人?我从未杀过人!”
眼前的姚越竟连杀了那恶人一事都忘了个干净,姚盈指了指姚越嗜了血的右手道:“你且看看你这右手。”
姚越低首一瞧,自己这右手竟满是鲜血,血已干了大半,覆在皮肤上,他吓得跌坐在地,蜷缩成一团,不断地呓语道:“我从未杀过人,从未杀过人······”
第116章 第六劫·第十三章
自姚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