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已墨正窥视着坐在他斜对面的净思,那净思端端正正地坐着,稚嫩的面容平静如水,全无之前要踩死那翠青蛇的暴躁。

窥视了片刻,沈已墨双目灼灼地朝着季琢望了过去,见季琢觉察到了他的视线,他便抬起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自己的唇瓣。

因季琢适才与沈已墨唇齿纠缠许久,现下沈已墨的唇瓣较寻常时候更为嫣红、饱满一些,仿若是饮了甘露的桃花一般,甚是勾人。

室内烛火通明,俩人相对而坐,季琢连沈已墨唇上的纹路都能轻而易举地看个分明。

沈已墨唇瓣微动,眼底盈满了狭促的笑意,方要低语些甚么。

偏生是这时,过堂的时辰已至,有一僧人敲响了斋堂外头的长鱼以及半圆型的云板,这两样便是过堂的号令,号令既出,由维那师引领众人念过供养偈,众人再齐呼一声“阿弥陀佛”便可用斋饭了。

这斋饭清淡,口味尚可,分别是素鱼,白灼青菜与一碗豆腐皮豆芽羹。

用罢斋饭,那维那师正要领着众人念结斋偈,却有一僧人冲进斋堂,一脸惊恐地高声呼叫道:“净惠师兄死了!”

净思顾不得过堂的规矩,登地站起身来,急声道:“净惠师兄不过是受了些风寒,卧床几日,再用些汤药便可痊愈,怎地会死?”

那僧人定了定神,深觉自己方才莽撞了,不便当着众人的面回答净思,疾步走到住持身侧,耳语了几句。

住持闻言,吃了一惊,沟壑纵横的面上尽是肃穆之色。

净思瞅了眼僧人与住持,念过结斋偈,便匆匆地奔了出去。

沈、季俩人见状,亦跟了上去。

片刻后,净思终是到了净惠的寮房,他一掌拍开房门,一脚踩了进去,却不知为何脚下竟打了滑,眼见便要跌倒在地。

忽地,他的手肘被一只手抓住了,紧接着,那手的主人轻轻柔柔地道:“净思师傅,你且小心些······”

净思借着那人的力道,好容易才站稳,却又听得那人道:“你且小心些,这地上有血。”

净思惊惧交加,低首细细看去,地面上果然有一大滩液体。

他方才过于急切,这一静下来,便有刺鼻的血腥味层层叠叠地缠了过来。

外头暴雨不止,天色昏暗,寮房内亦是难以视物,恰是这时,一道闪电在天边炸了开来,照得天上的乌云无所遁形,同时这寮房亦是亮得厉害。

这地面上的液体确实是血,但这血却不单单只净思脚下这一处,而是从床榻上一路漫延到寮房门口的。

净思直觉得双腿都软了去,他平日脾气不好,但不曾害过人,更不曾见过这样多的血。

他双腿一软,便要扑到在血泊上头,幸而抓着他手肘之人施力将他提了起来。

他勉力回首瞧去,提着他的那人却是问他借宿的沈已墨,半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仰首道:“沈施主,你且松开小僧罢。”

因身量的缘故,沈已墨须得弯下腰方能抓住净思的手肘,闻言,他松开手,直起身子,叮嘱道:“净思师傅,仔细脚下。”

净思谢过沈已墨,连声唤着“净惠师兄”便往床榻去了。

他扑到净惠身上,净惠的尸身还暖和着,体温竟如同活人一般透过衣物传到了净思的皮肤上头。

“师兄!”他猛地直起身子来,瞪大眼睛去看净惠,眼中尽是希冀。

寮房内,晦暗不明,他一时瞧不清楚,转而伸手去摸索净惠的面颊,陡地,却有人按住了他的手指,制止道:“你勿要乱动。”

话音堪堪落地,净思便瞧见沈已墨手执着一只烛台而来,烛台上的烛火被外头窜进来的疾风打得摇摇晃晃的,衬得沈已墨愈发精致难得,与满是烟火气的凡间,与盛着一具尸身的寮房俱是格格不入,合该御风而去才是。

季琢下意识地扣住了沈已墨的纤细的左手手腕子,未待沈已墨反应,季琢已松了去。

沈已墨似笑非笑地瞥了季琢一眼,将烛台凑近了净惠的尸身。

烛光打在净惠面上,将他面上的笑意照得纤毫毕现,他虽阖着眼,但眉、眼、口、鼻、面部肌肉无一处不在笑,好似他不是丢了性命,而是沉在了美妙的梦境里头,但他喉间的状况却与他的神情全然不相称,那喉间嵌着的一小块瓷片,一片的鲜血淋漓,破口溢出来的血液将瓷片染了个通红尚且不满足,又滴落下去,一路漫到寮房门口。

净思见状,惊得面色煞白,哑然无声,良久,才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百度了下,僧人过午不食,所以时间设定改成中午

过堂:佛家的说法,指用早膳与午膳

长鱼:大木鱼

维那师:负责寺庙里的佛事唱念

寮房:僧众住的房间

第85章 第五劫·第四章

净思见状,惊得面色煞白,哑然无声,良久,才哭了出来。

净思瞧起来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平日里的行事却似极了成人,这一哭,直哭得喘不过气来,面上沾满涕泪,这才显得稚嫩了许多。

沈已墨扫了眼净思,又将净惠的尸身检查了一番,这净惠的伤处只喉间一处,瞧净惠的神情,下手之人必定是狠辣之人,出手利落,未及净惠觉察到半点疼痛便断了气。

沈已墨方才去取置在桌案上的蜡烛时,伸手探了下烛芯的温度,这烛芯仍是热的,不知是凶手为方便行凶将烛火灭了,还是外头窜进来的疾风吹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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