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燕至见何英不再出声便也沉静下来。
无言地朝山上行走,接近住处时,两人一先一后顿住了脚步!
风中送来血腥……
何英呼吸一滞,木桶自掌心跌落,冰凉刺骨的水溅上了脚面。他拔腿就跑,余燕至紧随其后,两人回到屋中提剑直奔上山。
血腥味越发浓烈,耳畔隐隐传来刀剑相击之音!
他们深居山林,几乎与世隔绝,余燕至在此地从未见过外人,而今一切都是异样,都不寻常!
来者是谁?又为何而来?
余燕至疾步前行,脑中思绪纷乱。
片刻后拐过道弯,视野豁然开阔,只见庄云卿正被数十黑影团团包围,一身青衫已辨不出原本颜色!
“师父!”
眼见何英冲来,庄云卿一面接招一面厉声道:“快带月儿走!”
何英不管不顾冲入战围,一剑挡下了刺往庄云卿后背的暗袭。
此刻,余燕至已奔向了不远处的哑巴婶。哑巴婶半跪在地,周围大滩血迹,突然,那看似僵硬的躯体动了动,臂弯下缓缓探出个小脑袋。
三、五黑影忽而袭来,余燕至反手挥剑,横扫众敌的同时一把拽出秦月儿抱入怀中。
“燕至……哥哥?”秦月儿搂着他脖子,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并不害怕。
那边厢,庄云卿行动渐渐迟缓,他胸前有处并不明显的伤口,可流出的血却如墨一般黑浓。他心知自己中了暗器,那涂在暗器上的毒有散功之效,越是动用内力,内力流失越快。他渐感手脚沉重已跟不上何英速度。何英一心配合对方,却反倒令云惜剑法变得毫无威力;他九岁起便想与师父共舞云惜,怎料终于得偿所愿竟是这般光景!
刀光剑影,血雾弥漫,黑衣人默契无间,个个身手灵活,且全然不计生死!
为护庄云卿,何英已不知受了多少伤,他简直杀红了眼!
庄云卿预感极限将至,横剑扫过何英身前挥出一息生机,左掌击中他背心将他送了出去。
何英借力飞出,未及站稳便回过身来:“师父!”
“走!”大喝一声,庄云卿拼尽全力缠住敌人。
余燕至跃向何英身旁,将秦月儿往他怀中一送,展臂一推,转身又应对起如雨密集的攻势:“快走!”
来不及与他相视一眼,何英几乎咬碎了牙,在掩护下抱着秦月儿急奔离去。
他不知跑了多久,脑海一片空白,耳中只有师父和余燕至的那声“走”!
直奔到五里外的废庙,何英喘着气停下脚步,将秦月儿轻放地面,唤道:“师妹。”
秦月儿喃喃道:“婶……我不怕……”
“师妹?”何英察觉古怪,在透进废庙的月光下仔细瞧去……秦月儿面容苍白,双眼微阖。他视线渐渐下移,停在了秦月儿身上,粉色的衣裙在腹部开出了朵艳丽血花,鲜艳的颜色正不停朝四周扩散。何英怔然摸去,指尖是湿湿热热的感觉。
他眼睫一眨,耳边瞬间充斥了记忆里撕心裂肺的哭声。
“月儿……”重新搂起她,何英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秦月儿仿佛清醒了些,微微睁开眼帘,瞧了许久才明白眼前的人是谁:“英哥哥……”
何英唇角开始颤抖,手紧紧握住了她胳膊。
“英哥哥……我疼……”秦月儿捂着肚子,哼唧道,“晚上……豆干吃多了……肚子疼……”
何英觉得心和血一起变冷,声音全堵在了喉间,他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道:“谁让你要跟我抢……笨丫头……”
秦月儿扁了扁嘴,气息渐弱:“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
“你不笨,你学戏一学就会。”何英将她抱在胸前,抬手一遍遍轻抚她额发。
“英哥哥……你再教我两句,我想唱给婶听……”
何英点了点头,开口道:“我是欲爱不能心滴泪……”
“这句我会……”秦月儿笑了,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喜欢好吃的、喜欢婶、喜欢师父、喜欢英哥哥和燕至哥哥、喜欢哼曲儿。
她张了张嘴,是甜甜软软却不着调的声音:“只怕我……要连累你遭难哭一生……”
四周忽然静得可怕。
何英视线已模糊一团,他低头望着秦月儿,魔怔了似的小声道:“你有娘……她一直在你身边,你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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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英抬头看那庙里供奉的佛像,是尊泥塑药师佛,发十二大愿救治众生一切病苦。他没少在这尊佛像下长跪,然而心中未存信仰,佛不保佑他。何英端端正正地跪好了,折下腰,双掌贴着地面,把额头磕在了佛脚下。他每磕一下心里就说一句:我信你。连着数十下后,他抬起头,暖呼呼的血滑过眉心,顺着鼻梁流到了嘴上、下巴上。他看起来像只从地底爬出的冤鬼,眼里冒着丝丝阴冷的悲凉与煞气。
佛容慈悲,八风不动。
目光自佛像移往身旁,秦月儿面容平静,仿佛睡着了。
何英再次将头磕下,重重三响后他闭起了双眼,不去看那佛。
他想诚心诚意地相信,然而做不到,秦月儿是真的死了。
不只秦月儿,还有哑巴婶。
何英想,师父救回了走投无路的哑巴婶,哑巴婶不愿女儿有个又丑又哑的娘,她背后的故事充满屈辱。她当了十二年的“婶”,她死前一定想要安慰女儿,甚至想听对方唤自己声“娘”。可她没有舌头,不能说话,她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