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溪的目光流连在画上,口中道:“待会儿把它裱起来,挂到采珠轩去。”
“好。”墨临风温柔地应着。
他的记忆里,四年来,自己为溯溪画了许多画,溯溪很喜欢这些画,每幅都是他亲手装裱,然后两人一起挂到绯烟殿里的采珠轩中。
墨临风去过采珠轩,那里确实挂满了画,自己所画的各种情景下的溯溪。舞剑、荡舟、酿酒,喜悦、微嗔、娇憨……诉说着这四年来恩爱相处的点点滴滴。
彼时,对着满屋的画像,墨临风牵着溯溪的手垂眸沉默不语。
此刻,他看着眼前的人欢喜地拿着画,眼底划过一道复杂的光。
已经几天了,跟溯溪的相处也越发有真实感,脑海中似乎越来越能清晰地回顾这最初令自己惊愕如今却显得真切的四年。
可是……
“宫主,圣使的书信到了。”门外陵羽恭声禀报道。
溯溪笑道:“算算日子,也快到他们往年回宫里来看我们的时候了,写月的信里必是说这个的。”说着走过去从陵羽手中拿过信。
“喏,你宝贝师弟的。”溯溪将信递给墨临风。
墨临风没有接,而是深深地看着信的封面上熟悉的字体写着的“师兄亲启”四个字,情绪不明。
溯溪问道:“怎么了?”
“写月在等我,我不能再耽搁了。”墨临风轻声道。
“你说什么?”溯溪没有听清。
墨临风抬头,看着溯溪的目光流转着深沉而复杂的情绪,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眷念,道:“溯溪,我曾经期待过与你这般厮守,岁月静好,可是自从在雾林里那一刻后,我便知道一切再无可能。我不怪你,溯溪,各为其主,你有你的立场。写月原是对的,到底是我虚妄了。”他抬起手轻轻按在溯溪欲张的唇上,拦下他的话,继续道:“能与你共度这几天实属意料之外,其实我本该在一开始就抽身而退的,但是到底还是……有所贪恋。”
“不过必须结束这一切了,溯溪。”墨临风轻轻叹息,他轻柔地抚过溯溪的脸颊,目光清醒而决绝。
“临风……”溯溪疑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墨临风拉进了怀抱之中,随后心脏处猝不及防传来尖锐的疼痛,感觉整个人都被撕裂了。
“啊!”溯溪惨呼,僵硬地低头看去,墨临风的手径直插入自己的胸口,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攥住。
鲜血从伤口处狂涌出来,溯溪剧烈地颤抖着,目光里有深深的悲伤、惶恐和疑惑。“不要……”他哀求着,“临风,为什么……”
“如果沉溺于虚幻,我还怎么配做遗尘宫之主?”。
下一刻,他的手用力一攥,伴随着一声凄厉哀嚎,眼前血雾弥漫,瞬间所处空间开始崩陷,溯溪、殿宇全部幻灭。
一片混沌中,墨临风缓缓阖上双眸。
……
迷谷雾林的一处阴冷所在,无数藤蔓仿若草丛里蜿蜒的蛇,慢慢延伸或盘曲,十分诡异。令人望而生惧的是,在这藤蔓纠结的集中处,褐色或深绿的藤枝下,半埋半现着森森白骨。空气里淡淡的腐烂气味更是为这阎罗景象添上渗人的氛围。
仔细瞧去,在这一根根藤蔓交缠蔓延最密集的地方,在白骨中间,竟有一个人。虽然浑身都被藤蔓缠绕,双眸紧闭仿若无知无觉,但还是可以看到他胸口的起伏。
这些藤蔓似乎有意识一般,知道在这一片死寂里有活物的存在,争相蔓延到那人的身上,似乎要将他围成一个茧。
眼看着那人便要淹没在藤枝下……
突然,原先闭合的眼睛猛地睁开,这是一双锋芒内蕴的凤眸。一瞬间,凌厉气势尽数释放,以那人为核心,剧烈的气浪以极强劲的气势炸裂开来,刹那间席卷了这整片区域。
原先还很气势汹汹的藤蔓在猛烈的冲击下四分五裂,断枝残叶被气浪挟裹着向四周飞落,如同下了一场枝叶雨,狼狈地落在远处的地上,再不见起伏。
场中的树木也受到波及,离得近的被拦腰折断,离得远的也是满树叶落枝残。
墨临风独身立在这片狼藉的中心处,面沉如水,望着遍地残枝,眸光明暗不定,周身笼着一层阴霾气息。
垂眸看了看手腕上微微泛红的勒痕,墨临风眯了眯眼。虽然还不知晓这究竟是什么植物,但是已经基本可以推断,这些藤蔓会分泌汁液通过肌肤接触渗入人体,使人中毒后产生幻觉。若是无法及时清醒,最终的后果便是长眠于此,成为这些藤蔓的肥料。
那几日与幻境里的溯溪相伴,虽则确实是有几分想感受一下与那人相濡以沫是怎样的滋味,但更多的,是为了确认构成这个幻境的支撑。
所有的场景,只有在跟溯溪一起的时候,才会生动真实。
毋庸置疑,那个支撑就是溯溪。
幻境里的溯溪一死,整个幻境便崩塌了。墨临风在下一个幻境还没构建好之前醒来。
缓缓伸手抚上之前被溯溪击中胸口,感受着每一次呼吸带起的窒闷的疼痛,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