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浸入池水,布料湿透,暖洋洋沉甸甸地贴在叶鸯身上。方璋顺手摸了他腹部一把,评价道:“怎么比小时候还瘦?该多吃些东西才行。”
“松手。”叶鸯动了动,想给他一脚,却因池水阻碍,没能成功。
水会减弱人的攻势,这亦是叶鸯讨厌水的其中一个理由。
这次方璋没有违背他的意愿,但也不曾乖乖听话。叶鸯只感到腰部少了支撑,脚下一滑,就要坠入水底。
“……”
早知道先站稳再骂他!
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叶鸯身旁出现一个人影,赶在他入水的前一刻,伸手将他扶起。江礼这小弟不白养,比方璋这匹喂不熟的野狼听话许多,叶鸯舒了口气,猛然回身,重重一拳打在方璋肩上。
你打我一掌,我还你一拳,双方扯平了。
“若是我师父在这儿,他饶不了你。”叶鸯还是怕水,然而池岸太高,他上不去,只好找了个相对较浅的地方蹲着,一边委屈,一边指责方璋。水波在他眼前晃动,银光四射,晃得双目发痛,他受不住这种刺激,背身闭眼,十分后悔自己提议来此沐浴。方璋简直就是他的祸星,比叶景川还狠,叶景川好歹能当他的情人,方璋这混球呢?除了“混球”,别的啥都不剩。
叶鸯在心里骂了方璋几遍,怒气怨气基本都消了,这才扶着池沿除去衣物,抖着手去摸皂角。池里水深,方璋跟江礼在那边鱼一样游来游去,叶鸯回身望去,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玩水是小孩子的把戏,叶鸯不屑于参与其间。
姓江的那条鱼却不忍心看他落单,抓了把木梳别别扭扭地蹭过来,问:“我帮你梳头?”
“嗯?你是我爹还是我娘,要帮我梳头。”叶鸯正往身上打皂角,听见他问,动作稍稍一停,递给他一个揶揄的眼神。江礼撇撇嘴,不待叶鸯同意,伸手扯掉发带,一下一下地将他发丝梳透。
撩起发尾,视线在叶鸯背部那块泛红的印记上停留片刻,江礼突然笑出声音。叶鸯疑惑转头,旋即明白他在笑什么,一张脸顿时拉得老长,伸手去夺木梳,恶声恶气地说:“有什么可笑的?风水轮流转,赶明儿它说不定就印到你身上。”
“我可不像你那样仇家众多,也不似你这般嘴欠。”江礼不赞同他的说法,摇了摇头,又把木梳拿回来,依旧梳理着叶鸯的头发。他好像很喜欢梳头,但照他这样梳下去,叶鸯的脑袋怕是会秃,于是,在他梳到第十遍的时候,叶鸯出言制止:“好了,再梳就没头发了。你去玩罢,我自己洗。”
江礼“哦”了一声,却还不走。
“有事?”叶鸯挑眉。
他点点头,手指有意无意地轻点水面,指尖与水面相接处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每当他有心事,他就习惯这样敲击桌面,如今身旁没有桌子,他就敲打池水。有了他这动作充当预警,叶鸯一看便知晓他心中藏了话,打算找人倾诉。
“你是看上谁家姑娘,准备移情别恋了吗?”叶鸯故意调侃他,“你倒也不怕挨清双的打。”
一旦提及清双,江礼的脸就红成了猴子屁股,他慌乱低头,泼了点水到脸上,企图通过外界降温来使自己冷静,然而这毫无作用,该红的地方依旧通红。
叶鸯不禁咋舌:“好么,我错了,不该胡说八道——你瞧瞧你这脸,跟涂了层胭脂似的,放到佳期如梦里头,别的姑娘怕都要黯然失色。”
这是夸人还是损人,江礼无暇分辨。他在水下掐了掐自己的腿,强行镇定,随后若无其事地游走了。叶鸯耸耸肩,侧过头搓洗那三千烦恼丝,以前是叶景川伺候他的头发,今天叶景川缺席,来给他梳头的是江礼。
江礼这孩子脑袋里缺根弦,想对朋友示好,却总也把控不了恰当的方式。叶鸯老觉得自己无意中妨碍到了清双,这么一考虑,顿时头皮发麻,不由加快了搓洗的速度。
洗着洗着,那种被人盯着、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起初叶鸯疑心是方璋在背后捣乱,然而当他侧身望去,竟见到方璋在水池另一头趴着,压根不在近旁。皱起眉头,疑心更甚,沉下心来静静感受,猛地发觉那双暗中窥视的眼睛来自于天上。
……难不成老天当真有眼,发现他作恶多端,要降下天谴?
这不太妙啊。
雷电若是劈下来,池子里仨人都得遭殃。
方璋变成烤鱼也就罢了,江小公子造了什么孽,要陪着他们俩共赴黄泉?
叶鸯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儿心有不甘,一会儿感觉方璋罪有应得,一会儿又想江礼着实可怜。正当此时,水波晃动中,有什么东西跃入了他的眼帘。
池畔有灯,水面上有树影。
树上仿佛坐了个人。
叶鸯抬头,目光锁定倒影来源,那树冠之间果然坐了个人。其面目煞是熟悉,叶鸯大吃一惊,认出她即是那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中年女子。
他娘的这客栈闹鬼不成?!
猜想中的滚滚天雷未尝落下,叶鸯脑袋里的雷倒是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把他烤得外焦里嫩。
杀人太多必见鬼,叶景川说得对。
☆、第86章
自己究竟是怎么在一个大妈的注视之下洗完澡,又是怎么穿衣,怎么走回卧房,叶鸯全然不记得,他脑袋木木的,好像上一刻还在池中泡水,下一刻就回到了床上。为了节省房费,今夜方璋与他们二人同住,而这说法中暗含的漏洞,突然变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