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事实依据摆在他面前,陆含谦只能心凉又心惊地承认:
是的,在陆北征心里,他这个独子的分量,可能真的不值多少钱。
那天应付完突检之后,陆含谦在林言楼下待得时间比平时要久。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出那种滋味。
倒也不是失望,或者难过,因为陆含谦自己也是个情感十分单薄的人。
可是尽管这样,当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达成目的,自己的性命可能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的时候,陆含谦还是感到种说不出的堵闷。
他在弄巷的阴影里发怔,突然有些茫然。
就像无知无觉活了二十多年,似乎才蓦然发现其实自己过得不怎么样。
后半夜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
大雨倾盆而下,陆含谦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他也懒得去拿伞,便就这样淋着。
他当时并不知道林言就站在窗前,也没有刻意卖惨想引起林言的注意怎么样,就单纯地觉得不高兴,偏想淋点雨。
然而到三点的时候,房间里的灯还没有亮,陆含谦估摸着林言这一夜大概睡得还比较安稳,没有惊醒。
但是就在他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准备收回视线时,突然从楼梯里走出来了个人影。
那一刹那陆含谦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出现幻觉。
然而林言步子非常稳,撑着把伞,干净利落地跨过了积水和水沟,朝陆含谦走过来。
他大概是临时决定下一趟楼,里头还穿着柔软棉质的睡衣,匆匆在外面披了件夹克。
说实话那一刻陆含谦是僵着了的。
他完全没反应过来林言怎么会下来,走到他面前。有一刹那,他几乎有一丝丝隐秘的,不切实际的希望,想林言会不会递给他一把伞。
雨滴像铜豆一般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林言站在陆含谦面前,棉质的睡衣温暖干净,伞下是一片与雨中截然不同的安稳。
他的眼瞳漆黑一片,像一方藏在深林中的潭水。
沉默,又叫人看不到底。
陆含谦看着林言微微抿紧地唇,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幅淋了好几个小时雨的模样可能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下意识擦了把额头,想多少挽回一些形象,然而林言蓦然低低地开了口。
——没有递伞,没有给他擦雨水,所有陆含谦下意识以为会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想要我拿你怎么办呢?”
林言低低地,声音微哑地开口,对陆含谦道。
他站在一个离陆含谦不太远,但又保持着距离的位置。
看上去非常平静自持。
“这没有意义。”
林言道:“陆含谦,那天你逼我淋着雨爬完十七层楼梯去找你时的雨势,比这个要大得多。”
陆含谦顿了顿,有些没反应过来林言的意思。
“我和你不一样。”
林言平静地,毫无波澜地道:“我并不会从折磨别人中得到什么快感,你待在这里,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
“你不用再来了。”
林言道:“我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你在我这儿淋再久的雨,也不用指望我难受一点。”
他没有给陆含谦递伞,而是沉默地与他对视。
良久后,林言微微退后了一步,低声道:“我走了,你早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