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船上的守夜人将铜锣敲得震天响,大声呼和:“不好啦,快解缆绳,大趸船走水啦,走水啦!”浑浑噩噩的船工慌乱地穿起衣裤鞋子抢到船头解缆绳。
船舱之外混乱方起,上官澜猛地翻身坐起,捏紧被褥的手指微微发力,“刺啦”一声,手中青布被面被刺出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上官澜冷笑,清冷的眸子里异光大盛,“他们为了动手,还真是不怕闹出事来!”
玉简苦笑,“他们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之辈,闹成如今的局面,也是我预料之中。”
没等上官澜决断,舱外呼喊便有有了变化。
两支飞弩响箭落在了这艘商船穿身之上,箭尖上的□□将船身炸坏,已有江水倒灌入船。不过片刻,上官澜和玉简两人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船身倾斜。
玉简低头揉了揉眉梢,现在船舱之中仍旧一片黑暗,但不用看就知道,上官澜的脸色一定比夜色还黑,“他们逼我们出去,不出去,得拉着一船人陪葬。”
上官澜道:“不,再等等,外头的人正在放小艇。等他们走了再说。”此时,他正凝息秉神认真辨别着船舱之外的所有声响。
半刻之后,商船早已因为破洞进水歪斜得厉害,几乎片刻之间就要被江水吞没。上官澜和玉简趴伏在沉船最高处,劈月出鞘,转瞬将足够二人栖身的木板削下。
船身转瞬被湖水吞没,上官澜屏息凝神长剑在握。玉简武功微末实在有心无力。上官澜脸色蓦然一变,收剑回袖,拉着玉简,足尖在脚下木板上一蹬,木板在那一蹬之下划出七八丈,上官澜也靠着那力道带着玉简贴着水面如同水鹄一般划出十余丈。
木板划出,几乎转瞬,一声雷响,木板之下掀起了高达丈余的水花,木板也在那炸雷之下四分五裂。玉简看得心惊。
此时上官澜去势已截,咬牙将玉简横身抱进怀里,足尖在水面一片碎木上一踏,竟然抱着一人施展出了绝妙轻功,身形眼见着便要拔高三丈,往岸上飞掠而去。岂料身形才拔高两丈不到,江水之中竟倏然窜起数条人影,十二柄分水刺从四面八方逼过来,上官澜怀中有人腾不出双手,只得旋身扭腰发足去踢持握分水刺之人手腕,只这么一耽搁,两人又再次落下,这回上官澜被逼得死紧,无法借力拔高身形。
“屏息,当心!”他只来得及嘱咐这一句,两人已然先后跌入水中。周围持握分水刺的人也落入水中,入水之后,仿佛游鱼一般倏然游走。
上官澜正奇怪那几人离开,背后寒意蓦然逼到。手中劈月已然送出,人在水中,劈月去势自然受阻大不如平时。但上官澜斜斜上挑的一剑仍可谓去势如电,仿佛剑鱼倏然游到。在剑尖触及身后那人体魄之时,上官澜已察觉不对,但想要收剑为时已晚,那人竟已然将自己整个人送到剑尖上。上官澜目訾欲裂,只来得及一掌送出将还在自己身侧的玉简推出丈余。
近在咫尺的一声炸响让上官澜耳目充血,心肺欲裂,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出去五丈有余,身形所过之处,尽是一片红雾。
待玉凤澈收到消息马不停蹄自京城赶到寅阳时,玉简早已入殓停棺。城外,便纵是白日屋内也昏沉一片的,除了义庄,怕别无他处。昏暝之中,一口新制的楠木棺材正散发着阵阵迥异奇香。玉凤澈站在那一口棺材之前,一身淡红长衣更显面色惨淡如同金纸。许久,才抬了薄唇冷笑了一声,“盟主真是客气。”
伴随他同来义庄的洛峥叹了口气,良久才涩声道:“上官在寅阳分盟。”话音未落,玉凤澈已然振衣而去,羽洛峥擦肩而过时淡淡道:“多谢。”
洛峥怔神,张了张口,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玉凤澈推开上官澜房门时,上官澜在房内软榻之上正襟危坐。长衣如雪一尘不染,就是面色白得怕人,嘴唇,却红得近乎妖异。
上官澜没有料到玉凤澈会来,神色闪烁地仿佛不知何处可藏,微微怔神之后便眉眼弯弯,勾唇带笑道:“阿澈来啦。”
一声“阿澈”落进玉凤澈耳中,立刻叫他双目充血通红,踏步上前,一把揪住衣领将上官澜自长椅之上拎了起来,杀气逼到,一字一顿冲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得令人生厌的面孔道:“你也配叫我阿澈?”话毕,再将他摔回软榻之上。盛怒之下,下手自然不会轻。上官澜后背撞上檀木长椅的靠背,“喀拉拉”一声,靠背应声而裂。
上官澜面色更加苍白,冷汗也跟着涔涔而下。他在水下被□□炸伤时的外伤就是在后背,再加上□□震伤内腑,刚才那一下,还真是不太好受。上官澜心肺受震,抬手捂住嘴唇咳了两声,声音不大,但他肩背都在微微颤抖,仿佛要将心肺咳将出来才肯罢休。
玉凤澈双手在袖中捏紧,挺直如枪的肩背紧绷到颤抖。
上官澜将手从唇边撤开,血色自指间一闪而没,旋即被他拢住纳入袖中。再抬起头,面色如雪唇色沾血。但他仍旧勾着唇角,带着一如既往的清淡笑意,“你怨我,也是应该的。是我咎由自取。”顿了顿,又道:“你该是要扶柩回乡的,上官姑且以茶代酒,为阿澈践行。”上官澜斟罢一杯茶,还未饮下,玉凤澈便已转身振袖而去。
玉凤澈面容肃然如同铁铸,掩住他心底的惊涛骇浪。眼睛仿佛还被方才上官澜苍白指间的血色刺得发疼,阖起双目,眼前仍旧是那一张脸。苍白俊美的面孔,沾血带笑的唇。那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