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真的是世界末日,那么整个世界此时都在狂欢,即使是剩下最后一秒钟,也要尽力穿过裸奔的人群,赶到深爱的人身边,说出从未开口说过的话。
当然,现在不是。
即使是,政府也会封锁消息的。
所以武汉下一秒钟就后悔了。他顶着饿得头晕眼花的肚子,扑通一声又从江边跳下,在今年以来第三次嬉皮笑脸地跑到江底的洞里,对龙王说:“哟,你的蛋孵得怎么样了?”
老龙斜眼看了他一眼。
武汉说:“你这里有没有吃的?”
老龙立刻就笑了:“你怎么晓得到我这里蹭饭来了?”
武汉苦着脸说:“没办法,外头,都闹心啊。”
老龙点了点头,颇为了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魔术般端出一只盘子放在他面前,道:“你看这个行不行?”
武汉看着一团黑糊糊的酱菜般的东西,表情立刻变成了“=口=”:“这个,还是算了……你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年,难道现在都只吃这种东西?”
“要节省体力,”老龙解释道,“你估计不懂的。”
“好吧,”武汉看着他,诚心诚意地说:“老龙,你告诉我,你拿了地大博物馆的恐龙蛋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人家地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啊,”他苦口婆心地说,“你害的多少职工承担不必要的责任……再说,这玩意也就只能展览用,看上去不就是一团石头疙瘩吗。你要了有什么用?”
老龙轻轻笑了一声,甩甩袖子坐下来,慢慢把棋盘摆出来,一边摆放棋子一边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没用?”
“莫名其妙的事今年你做得够多了,”武汉盯着他说,“我早就忘记围棋怎么下了。”
“不,”他说,“我自己和自己下。”
武汉看着他左手执黑,右手执白,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又风轻云淡地落子,仿佛真的有两个人对弈一般,忍不住又道:“唉哟,我说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给我个理由先啊。”
他答非所问地说:“为了能继续存在下去,不至于太过寂寞。”
啊呸。武汉背上一阵**皮疙瘩骤然升起。他决定换个角度问:“好吧,那你现在又在和魔界的谁合作?”
老龙“啪”地一声,正中命门,白子吃了黑子好大一团位置。他一颗一颗慢慢把棋子拿起来,并不答话。
“我知道你和魔界来的家伙搅到一起去了,”武汉直视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莫要糊弄我……阿米巴原虫是地劫没错,但也没道理这么早轮到中国。他们想干什么?你又想干什么?即使我现在不关心这个,难道你忘记了,和魔族搅到一起,不怕上诛仙台么!”
老龙终于抬头看着他,像看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笑了。
“诛仙台?”他心情舒畅地问道:“你是说天庭么?你居然想起它来了……也不容易。看来,是某位三殿下现在住在你那里的缘故。”
武汉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你觉得天庭现在能管这档子事么?”老龙笑道,“他们先想好怎么自保吧。”
“你说什么!”武汉骤惊。
“你不用紧张,”老龙挥挥手,道:“轮不到你的,你也管不了……咱们慢慢候着吧,天劫……”他笑嘻嘻地抬头看着他,眼睛发亮,牙齿惨白,无端觉得有阵阵寒意:“天有天劫,地有地劫,整个人世都要变一变,天翻地覆;胜者王,败者寇。”
“你到底在说什么?!”武汉紧紧盯着他,“天劫到底是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老龙“嗬嗬”地笑了起来,道:“现在告诉你,你理解不了的。我只告诉你,无须担心我上诛仙台;我所要做的事,也并不会损害上面那些人类。”
又是一阵落子声响,白子眼看又吞了黑子一大片。不知怎么的,武汉只觉脑袋发热,一阵剧痛闪过,厉声喊道:“你莫非忘了敖平么!”才喊出来,便蓦然惊觉,后悔起来。
“敖平……”老龙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亏你还记得我那个傻弟弟。让我想想,”他讥讽地说,“距离他不过降了几寸雨,被逼上诛仙台,有多少年了?那是明代,还是元代?有几百年了?”
云梦泽这一系的龙王,都出自同一支。湘江龙王敖平,就是长江大桥下这位龙王敖钧的弟弟。他有着和屈原一样的名字,以及和屈原一样赤纯热情的心。武汉模模糊糊地记得,在几百年前,龙还是很繁华的时候,一些宴席上他们见过几次这个年轻人,他对谁都真诚相待,你一看过去便会产生亲近之心,就像那些一百年前闹革命运动的年轻人一样——如果他一百年前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也会那么做的——看着便让人觉得他生机勃勃、热血、单纯,并且不靠谱。
结果这自然是一个白烂到让编这个故事的编剧去死一死的故事;湖南那一年不知撞了什么邪,千里沃野尽数干裂,久旱不雨,正逢上朝廷不管事地方官又无能或者那本就是个乱世来着什么的武汉自己也记不清了——那一年长沙都快要□旱折磨死了,那一年湘江龙王敖平数次上表天庭,也就是发出了无数份降雨申请书,无果。
现在看起来,那些申请书估计本就是被积压了没批。官僚主义的总特征就是磨磨蹭蹭呗。
然后,年轻热血而且不靠谱的敖平燃烧了。他毅然决然地私自降雨了,只降了不到三寸,而已。
然后,天庭来捉违反天条的龙动作倒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