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孤子拜师(8)-孤子有志
那沙哑的声音，像是葛爷爷吧！怎地这幺恰巧，心下才想到的，这就来了。容暟儿随着爹爹的大脚步跨出灶脚，走过庭院。地上仅剩一处处浅浅的水洼，看来院子里的积水已很快地蒸融退散。
院门一开，果然葛爷爷就立在门外，还有，那揪着眉的男孩。
「容大夫！对不住呀！真是不好意思了，昨儿让您折腾了一夜，今儿个又立即来找您！」葛老爷子哑着嗓子，黑着眼圈框连声欠腰道歉。
「不打紧！有什幺事进来再说吧！」容谨给了两位来者一个温煦的笑，伸手往内屋前厅一比，做出邀请的手势。
一老一少随着容谨父女进得药舖子前厅，葛老爷子便开口道：「其实，是…这孩子说想见您！」
「晏儿！」容谨望向葛老爷子身后的男孩，在那愁郁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决然的坚毅。
男孩往前迈了一步，竟是两足跪地而下，便立即果决而清晰地，颔首低眉地道：「求容大夫收我为徒！晏儿想跟着容大夫学医！」
乍然一愣，想伸手将他扶起，但男孩的一双膝，却牢牢地实钉在地。「你…这…」容谨面露难色，不知这孩子是否只是因为昨夜一时对医术的钦羡嚮往，还踌躇着该不该直断地拒绝。
「容大夫！求您收我为徒！晏儿想学医，像容大夫一样行医救人！」尹晏双手一揖，上身弯得更低。
容谨叹了口气，心上一处柔软轻轻地被拉扯着，问道：「你为何想学医」
男孩皱了皱眉，眼中有着深深的悔恨和郁结，幽幽地道：「昨夜里，眼看着娘亲痛苦，晏儿却无能为力，让我非常自责！今晨和葛老爹一起将我娘埋葬时，晏儿一直在想，要是我懂得一点点医术，要是我早些带了我娘来看容大夫，或许我娘就不会走了！」遂之缓缓抬起头，望向立于眼前的高大身影：「所以，我想学医，这样就能帮助许多像我娘一样的病人，这世间或许就会少一些像我一样的孤子。就算再苦，也会是值得的！」
眼前的男子，却抿起双唇，轻轻阖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面带愧容侧头地低声道：「你错了！晏儿！医者并非神仙，就算医术再高明，也同样面对许多疾患，皆仅能束手无策。就像你娘，我虽费尽心思，仍旧无法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在我眼前消失。当一位医者面对自己的无能，是比一般常人，更加十倍、百倍的痛心疾首，你又可知？」此言一出，男孩睁大了眼，听着那让他钦慕不已的医者低哑颤抖的声音，他终于明白，在这世上，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因他娘亲的离去而伤心内疚。
语调一转，温柔而有力的双手握住了男孩双臂：「晏儿，起来吧！我并非不想收你为徒，只是不知，如果你真想学医，你未来是否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这样的无奈？」
「容大夫！我明白了！」尹晏缓缓起身，眉间的郁抑逐渐散去，既以唇边坚决的弧线，毅然地道：「请您教我医术吧！晏儿一定会加倍勤奋，努力学习。我想，只要真的尽了力，也就问心无愧，晏儿愿意坦然面对所有结果！」
「容大夫！您就答应了吧！这孩子这幺乖巧聪颖，跟着我这个只会砍柴、猎鱼的老头子，也是可惜了！更何况，我是个半身踏进了棺材的老人，再活也没几年了！」躬身在一旁的葛老爷子，一把老泪也悄悄地泛在眼角。
「葛爷爷教了我砍柴、猎鱼，晏儿可以自己挣钱，自己照顾自己，绝对不会给容大夫添麻烦的！」男孩自许甚高地应和着，眼巴巴望向容大夫。
停了半响，见眼前的男子仍旧凝眉沉默，老人家又道：再说，这孩子其实不跟容大夫您也挺有缘的？那年我在清廉溪畔救了他们母子，感情是想起我那回娘家同样遇上山贼的女儿，便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女儿、孙子收留了！当时他娘还昏迷着，若不是容大夫悉心医治，还把那两、三个月大的娃儿带回家，给恰恰生产后的夫人代哺，否则，我一个老鳏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葛老爷子一提，倒是勾起容谨十二年前的记忆，轻声地叹了口气道：「唉！我那夭折的大儿，若非体弱命苦，现在兴许…也像晏儿这幺大了。」
一直安静伫立在容谨身后的小丫头，终于也发了声：「我看，爹爹就答应了吧！这样一来，爹爹就多了个像儿子一样的徒弟，我也多了个哥哥。爹爹不是常嫌我个头小、力气小，帮不上甚幺忙！这回有个头大、力气大的帮手了，不也挺好的嘛！」小女儿翘着嘴，不甘冷落地说着醋话，但这醋话却闻不到一丝酸醋劲儿，倒有些微微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