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过后,又颤动着肩膀和脊背,笑出了第二声……
随后是接连不断的第三声、第四声。
周围已有其他人被这股瘆人并透着凄惨的笑引了过来,偷偷用余光打量起角落上坐的这一桌。
马溢浮静静看着坐在对面笑到全身都在抽搦的人,只觉对方眼下的这副模样真是既可怜又滑稽。于是沉默了一瞬后又开口,“如果你觉得不够,事后可以再加。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答案、价钱,明天早上8点前,都必须一起给我。否则……”
“……不用。”没想到话音刚落,原本还在痴笑的某人便突然收了口。
林安对着眼下自己开始微微发颤的手,极轻地又重复了一遍:“不用……”说着慢慢站起了身,微垂下视线,对上了马溢浮那充斥着轻蔑与不屑的双眼,道:“价很够。”
马溢浮挑挑眉,紧跟着稍扬起了头。
林安看着他,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续道:“……答案,我也可以现在就给你。”
马溢浮微一眯眼,“哦?难得见师兄这么爽……”
却不想话语还未尽,桌前那个原本看上去极度疲惫且柔弱的人,就突然伸手扣住了一旁用以装盛调料的玻璃瓶,冷不防地一把冲对面抡了过去。
头部与瓶子接触到的瞬间,发出了咚的一声类似重器钝击的闷响。
玻璃顷刻碎了一地。马溢浮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有所阻止和反应,便从额头蜿蜒下一道浓重的血迹,连人带椅地整个仰面向后翻倒了过去。
近40平的店里一时鸦雀无声,只余下林安微弯着腰,扶着桌角时剧烈的喘息。
数秒后,这家原本安定宁静的牛r_ou_汤店里才骤然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惊慌。大家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距离林安稍近的几个年轻女孩儿甚至接连发出了惧怕的尖叫,抓起手边的包就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桌椅一时被动乱的人群碰撞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几位男士略带着迟疑一起围了上来。
“嗐,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突然动手打人了啊?”
“唉哟这一地的血,快报警快报警,还有120,120!”
店老板和伙计也迅速跟着跑了过来,一看这混乱的场面以及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地面,瞬间就扬起了火。
“哎哎,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儿,啊?吃饭就吃饭,别在这撒野啊!这一大清早的,叫我这生意还怎么做?”说着一步跨上来,欲推搡一把仍兀自呆呆伫立在原地的林安。
林安一动不动地站着,手中还握着半个残留的瓶子的细颈,断裂的地方有如数道参差不齐的刀片,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沾染了香油的血液,锋利无比。
他盯着被人七手八脚扶起来拖到后排椅子上的马溢浮一会儿,微弱地笑了笑,抬起左手抹了把脸上ji-an到的油,将呼吸稳住后,转身越过稀疏的两三个人影往外走。
店老板一把将他拦住,“哎你不能走,这一堆烂摊子你不负责啊你就想走?再说你打的人还跟这儿躺着呢!等警察来!我们已经报了警了!”
林安看他一眼,下意识地动了动那只还抓着瓶颈的右手,老板不自觉地抖了抖,稍稍往后退开了一步,嘴里念叨着:“干嘛,还想打人啊,我告诉你,我不怕你,这么多人在呢,有本事一会儿等警察来了你当着警察的面儿打去!”一边四处张望着寻找可以防御用的衬手的工具。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谁知刚张望了没两下,对面这个看上去清瘦文弱的年轻人就对他轻声开了口。语毕,还主动将那沾满了血和油的瓶颈一起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上。
“你……”老板倒反而有些错愕。
林安的右手许是在刚刚也被尖利的瓶口给划开了一道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他用五根手指紧紧捏握住自己的手掌,惨白到可怖的脸上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
“我姓林,就住在这翠芳苑的18栋。一会如果警察来了,有任何需要特别向我了解的情况,都可以去那里找我。”说着顿了一顿,低垂下视线看了看自己满是脏污的衬衣和西裤,轻声道:“我的衣服脏了,手心也都是刚才被玻璃扎的伤口……现在想回去处理清晰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说完抬起头又看了店家一眼,见老板愣愣地不再反对,便不急不缓地拂开众人,朝另一端的店门口走去。
身后隐约传来不可思议地议论:“我靠这不会是个神经病吧?头一回见打完人还这么冷静的,跟个没事人儿似地……”“哎刚这俩人跟这儿到底聊了什么来着,我好像听见什么同性恋,交易,变态之类的……”
林安一步步在这条返回住所的路上走着,对身后的一切嘈杂充耳不闻。
时近八点,博爱路上清晨的晦暗早已在阳光的洗涤下荡然无存,而马路上的车流,也再不复晨光昏暗时的寥落稀疏,走走停停间,只见绝尘而去的小轿车,自由穿梭的电动车和自行车,都在各异却目标明确地行进着。
唯独自己,跌跌撞撞,摇摇晃晃,辨不清脚下不断延伸的路,究竟该通往何处去。
脚步越来越慢,就像万里晴空中偶尔飘过的云,行迹不定,无风可依。
然而越来越浑浊的脑中,却依旧还在拼命地为心底残存的某道温柔的声音,而竭力保留着一丝清醒。
……林安。
浑身的力气终于被抽干。意识恍惚中,一张仍旧是年少模样的脸,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