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进入这个世界时,他恰逢一场宴饮,神女的面具不慎在宴饮中跌落,当时在场所有的宫人和妃子立刻被全部处死,血流满地,就连三岁的小皇子也未能幸免于难,哭喊着死于侍卫的刀下。

那时纪宁尚且青涩,才一睁眼,入目的就是满地腥红,瞬间懵住了,只觉得脸上的面具一片温热,似若被ji-an上了无数鲜血,汩汩流了下来。

神女戴上面具,端坐于桌几前,沉默无言,片刻后泪水顺着下颌滴落。

他们无法阻止,这是巫神国历来的规矩,成为被选中的神使后,就不能再被凡人看到真容,一旦看到就必须杀死,否则将会引来更大的灾厄。

眼见亲子死于面前,大夏国主却依旧微笑自若,向他们举杯高声道。

“愿我大夏国运昌隆,永世长存!”

这一场宴饮死去了许多人,却没有任何人认为这是暴君的行径,在他们眼中,因不敬神使而被处死再正常不过,甚至会有不少人击掌称好,认为他们就是该死。

唯有秦如望不同。他乃女奴所生,是最不受宠的皇子,自幼受到无数欺凌与折辱,却无人庇佑,更无神明相救,在泥潭中挣扎了十数年。

长大后的秦如望不信鬼神,不尊王权,长大后杀兄弑父,赐死神使,踏破神国,一统天下,八方来朝,建立煌煌伟业,万世留名。

但就是这样的秦如望,在最初的最初,也只是一个无人照料的孩子。

宴饮结束后,纪宁昏昏沉沉地坐在步辇里,出神地望着花园里的景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伶仃瘦小的背影。

这就是全书最开始的剧情,秦如望的母亲去了宴饮,却没有入席的资格,而是以女奴身份侍奉着席间的贵人。

她同样看到了神女的脸,随即被侍卫枭首,横死当场,她的孩子却还在花园中等待着他,尚不知道他的母亲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纪宁心中难过,忍不住叫人停了步辇,让他们把秦如望领过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男孩站在步辇前,虽然从未离神子如此之近,却也识得神子的身份,当即恭敬下跪对神子行礼,即使他的心中未必对神子有多尊敬。

“上来,跟我走吧。”

纪宁坐在围着透明白纱的步辇中,抬起一只手,对着男孩轻轻招了招。

的确,他要让秦如望爱上他,就必须要与对方有所交际,但他这么做也不全是出于这个目的,他实在是不忍心留下这么年幼的孩子独自承受丧母之痛,孤苦无依地活在这深宫大院里。

侍奉神子的宫人都知道神子开口意味着什么,内心羡妒交加,纷纷出声要男孩叩谢神子的恩赐,男孩也的确再次拜谢纪宁,但他的回应不是登上步辇,而是委婉地拒绝。

“对不起,神子大人,但是我不能跟您离开,要等我母亲回来。”

听到他的回答,宫人们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一个疯子,他们还从未见过有人敢拒绝神子,哪怕是陛下,也不会轻易拒绝神子的提议。

“……”纪宁闭了闭眼睛,再开口时嗓音略显沙哑,“那我陪你一起等,过来坐吧。”

他们坐在一起,无言地等待着,等着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直到天色渐黑,宫人催促纪宁该回去服用药膳和药浴,否则会有晕倒的危险,纪宁才又一次问。

“要不要和我走?”

秦如望只是摇头。

“我明日再来寻你。”

纪宁耐心地说着,将男孩放到步辇下,回到了属于他和神女的宫殿。

一连三日,神子每日都会去找一个男孩,这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甚至惊动了国君,最后他们得知,这个神子青睐有加的男孩竟然就是那个最不受宠的皇子。

“不知我那孩儿有何奇异之处,竟劳烦神子屡屡前去寻他?”

国君在神使面前一贯谦逊,以“我”自称,而面对他的询问,纪宁只是淡然笑了笑,回答道:“那孩子与我有缘。”

这回答显得虚无缥缈,但放在神子身上,却显得合情合理。

“若是神子喜欢他,”国君思忖片刻,笑道,“就将他送与神子也无妨,让他在你左右侍奉,对他而言也不算辱没。”

“那便谢过陛下。”

得到了国君的允诺,纪宁回到了自己的宫殿,但迎接他的却是神女忧心忡忡的目光。

“那孩子知道了……”

神女愧疚地低下头,又有泪水滴落下来,秦如望则被宫人死死按住,双目通红,仇恨憎恶地看着两个神使,不断拼命挣扎。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因神使而死的了。

……

小小的幼崽趴在秦如望的发顶上,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面具,似乎很是热切,再这么盯下去,少女都怀疑幼崽的目光会不会将面具烧穿出两个小洞。

“好啦,雪团,别看了,我们要回去了。”

少女本想戳戳幼崽的脑袋,却在伸手时被秦如望扫了一眼,那目光冰得她耳朵一抖,悻悻收回自己的手,开口招呼着幼崽。

纪宁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似乎确实出神了许久,抬爪摸摸自己的鼻尖,用软乎乎的声音应道:“好的,云朵姐姐。”

“乖啊乖啊,这次多亏你了,回去姐姐一定让他们给你做顿大餐。”

少女笑逐颜开,先前遇到世族子弟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辨认了走出地宫的方向,脚步轻灵地在前面走着,在离开之前,竟又遇上了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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