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说要拟一份老爷子白事酒席的客人名单,方淮便主动揽过了邀请宾客的任务,借着打电话试探那些人的口风,但却都没有听出什么问题。
两天后周呈带着琴行的小兄弟送琴弦来张家,两个人在房间里合计,周呈那边也是一筹莫展。他行动起来比方淮宽松自由得多,两天以来暗查了几乎所有同志,同样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方淮对着名单放空,过了一会忽然低声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人不在上海?”
“不可能。组织上给的信息,一定是反复核实过的。”
“可是,凭借什么来推测一个卧底身处的位置呢?”
周呈想了想,“船长的活动很频繁,破坏了很多次由上海触发的特工行动。这个人对上海这边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大量机密信息都逃不脱他的眼。如果人在别的城市,一次两次还能说巧合,但不可能永远都对上海的事情这么了解。”
也是。
方淮长叹了口气。邱城是一个极致理x_i,ng的家伙,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可是他不一样,很多时候,他更仰仗自己的直觉。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似乎哪里不太对。
“对了,左灵芝最近怎么样?”周呈突然问道。
“还是老样子,完美恋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方淮说着顿了下,轻轻嗤笑一声,“而且很爱我。”
男人挑眉,方淮解释道:“至少,看起来很爱我。”
“你为什么一直怀疑她?”
方淮没吭声。他沉默了半天,忽然说道:“之前在日本宪兵队试图给我打□□的那个大兵,查到了吗?”
“没有。”周呈皱眉,“这个人是一个隐患。你的身份一定有所暴露,不然一个游手好闲的少爷,怎么会有人想要借着日本人的手除掉你。等织布任务完成我就向组织上打报告,送你去别的地方。”
方淮对男人的未来构想左耳进右耳出,手上的钢笔在纸上漫无规则地划拉了两下。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张铮被人弄死之前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帮助找出国党庇护的一个大汉j,i,an的藏身所。他在上海滩潜伏不久,之前一直是协助上级,取得组织信任后,那是第一个独立完成的任务。如果说张铮哪里做的不仔细被盯上了,十之七八也是那次出的纰漏。
找出国党庇护汉j,i,an的藏身所,直接危害到的是国党的利益。那么那个人,会不会是国党的特务?
“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方淮叹口气,把草纸团成一团扔进纸篓里,“感觉很多事情都有端倪,但总是少了点什么,串不起来,你容我再想想。”
男人的目光中揉入一丝温柔,他伸出手揉了揉方淮的脑袋,“不急,织布任务不是你一个人的,压力不要太大了。”
方淮忽然抬起头,看着男人,“我想你。”
周呈愣住了,这家伙永远都是这样直率,把一切本应该含蓄或是压抑隐藏的情绪直白地表达出来,坦坦荡荡,让人觉得珍贵的不像话。他伸出手想要摸摸方淮的脸,可是手伸到一半又停下了,叹了口气,“我不能在你这里待太久,进来二十分钟,已经是极限了。”
对面那双眼睛中刚刚蓄起的光又暗淡下去。方淮叹了口气,“我明白,你走吧。”
这一世太残酷,他和周呈不能建立任何外界看来的友好关系。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在心中默默相思。
男人似乎有些不舍,他站起身来又没动,纠结地看着方淮。方淮叹口气,终归是没有任x_i,ng的权利,针尖上的舞蹈,“张铮”是这样,他也是。他勉强笑了下,扯出挂在胸口的链子,“没事,有你送我的玩意陪我,老子也不至于那么寂寞空虚冷。”
周呈皱眉,“寂寞空虚……冷?”
方淮眯眼笑:“新词,没听过吧。”
“是没听过。”男人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少学点风月场上乱七八糟的话,有点正形。”
方淮笑着不说话,随手挑了个琴弦的款式,就让锤子把周呈和琴行的伙计送走了。
两天后,张家办了一场酒席,是张老爷子的白事。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方淮衬衫上别着一块黑布,冷着脸一桌一桌去走过场。左灵芝在他旁边陪着,看见的人都会感慨一句张铮好福气,找到了一个好姑娘。
请到的宾客太多,方淮挨桌走过一圈后已经有些喝多了,倒不至于酒醉,只是空着肚子喝下那些酒有些烧胃。他把酒杯放到自己的座位上,拉着左灵芝,“陪我出去吹吹风吧。”
“好。”左灵芝把自己织的围巾绕在方淮的脖子上,极尽温柔。
两人在酒楼外面的街道上站着,日本高级军官都来了,这条街戒严,没有行人。方淮眯眼望着长街的另一头,尽头往右一拐就是明锐琴行,周呈就在那里。左灵芝看他望着那个方向出神,低声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接下来?”
左灵芝嗯了一声,“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下一步干什么?是做做家里的产业,还是什么别的?”
方淮莫名觉得这个问题的问法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太好,于是便含糊不清地答道:“可能吧。不过我家的事也不用我来c,ao心,大哥会赚钱,二哥有人脉,我没什么野心,能终日这样游手好闲就很知足了。”
左灵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