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这等屠龙之祀,唯有真龙天子可行。想要唤醒祀坛凶兽助威,杨广需以真龙之血催动祀坛,这是他人无法代替的事情,也是方士提及这个方法时犹豫不决的原因。
让天子流血,即使是杨广自己的选择,亦是大罪。
方士这个态度反而让杨广更加相信这个办法,他赦了方士无罪,并命他在骊山龙脉处加紧建造祀坛。祀坛的建造“材料”,随方士下令,他只要尽快得到屠龙剑,诛灭高句丽这条伪龙。
现在,终于到了开坛的时候了。
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屠龙剑,杨广便兴奋得眼珠发红,根本不在意掌心这点小伤。
当天地间最后一缕阳光泯灭在骊山之后时,凹槽里流淌的血线正好抵至四方凶兽的青铜像上。凶兽的身体沾染上鲜血的那一刻,幽深的光芒在兽像上闪过,本就栩栩如生的兽像就像是活过来一样,祀坛四方渐次响起了低低的兽吼声。
兽吼声由低到高,由几不可闻到震耳欲聋,杨广身在其中,本就失血过多,这会儿被兽吼声一震,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的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好在他及时抓住了身前祭台上的青铜爵杯,这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只是这一下,他手上的伤口撕扯得更大了,鲜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落入爵杯中,凹槽中原本那一条条细细的血线陡然粗壮了不少,而四方凶兽的身体上,黑雾蒸腾,在上方形成了狰狞兽像。
杨广急喘了两口气,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骊山上空,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地涌出,在空中汇聚成型,不过呼吸之间,一条长约百丈,有着驼头鹿角兔眼蛇颈蜃腹鹰爪,浑身覆盖着金色鳞片的巨兽出现在骊山的上空处。祂的身上萦绕着淡淡金光,在这日落月未升的时刻,偌大骊山竟亮如白昼。
竟是一条煌煌如曜日的五爪金龙。
金龙的头颅微动,长须无风而动。一双纯金色的眼瞳淡淡地俯视着下方的祀坛和一脸疯狂的杨广,眸光不悲不喜。
远处负责守卫祀坛的隋军护卫亲眼见到如此神异一幕,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压抑着颤抖的呼声。片刻后,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有护卫扔掉了手中的枪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们不敢再看悬浮在骊山上空的五爪金龙,只颤抖地将额头用力地抵在地面上。
天地之威让他们颤抖,恐惧,以及发自内心地敬畏。
杨广紧紧盯着空中的五爪金龙,眼睛亮得骇人。他失去的血让他变得虚弱,几乎站不稳当,但他看到这条金色巨兽,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祀坛四角,已经凝聚出实体的四凶兽虎视眈眈地瞪视着天空之上的金龙,利齿间涎水直流,兽瞳中满是贪婪与渴望。
“去,快上!”杨广没有注意到自己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即将铸造出屠龙剑的兴奋支撑着他的身体,让他兴奋地大叫,虽然事实上,他现在发出的声音极为微弱,全然没有自己想象的中气十足。
“嗷——”
四凶兽咆哮一声,猛地扑向天空中的金色巨龙,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住了巨龙的身躯。
巨龙身躯微微一颤,方才无悲无喜的金色眼瞳中似乎闪过了什么,祂巨大的头颅微动,金色的眼瞳淡淡地看向死死咬住自己身躯的凶兽。
与此同时,长安郊外,一个一身玄衣的中年男子眺望着骊山的方向。什么金光巨龙,什么凶兽可怖,在普通人的眼中,今天是罕见的无月之夜,随着金乌西坠,没有万家灯火的郊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在中年男子眼中,他却清楚地看到金色巨龙被四方凶兽扑咬的情景。
男人嘴角微翘,他的手中紧握一只黑色罗盘,罗盘的模样与骊山前的三层圆丘祀坛一模一样,完全就是缩小版的祀坛。而最上层的罗盘上,四角凶兽宛如活物一般,不住低吼咆哮。
“成了。”男人轻声自语,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畅快之意,“姓杨的,你大隋坏我国国祚,吾便废你龙脉,让你中原永堕战火,不得安宁!还有屠龙剑,嘿,屠龙剑可不是你这个昏君能够得到的东西。”
若是杨广在此,一定会发现这个中年男人就是当日献策的方士。
斩龙脉,锻造屠龙剑的方法,他没有说谎,唯一被他轻描淡写忽略过去的是斩骊山龙脉的后果。
中原广沃,朝代更迭,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条龙脉,但骊山龙脉不同。
骊山龙脉是整个中原大地最古老的龙脉,这条龙脉是中原大地的脊柱,一旦脊柱被斩,纵是四肢健全,这命也快到头了。而且,这条龙脉还是众龙脉之皇,祂存在一天,其他龙脉便拱卫其侧,奉其为王。一旦被毁,其他龙脉便会争斗不休。
而他有屠龙剑在手,不仅能够复国,还能斩龙成圣,白日飞升。
一想到那个前景,方士便忍不住嘿笑两声,手握法诀,目光紧盯手中罗盘。
还有杨广带去骊山的那一万护卫,他也没准备放过,一并殉了四凶兽便是。他这些小动作做得小心,骊山外还设下了隐匿的阵法,所有人都以为隋帝是去祭祀始皇帝,哪里想得到他将主意打到骊山龙脉上。
古往今来,想要借龙脉之力成事的不计其数,但成功的基本没有。不过,他不同,他是得了先辈传承,是有大造化的,此番自然能够成功。
方士一边喃喃念咒,一边伸手拨动罗盘,想要解决骊山上那一万护卫,增加四凶兽的凶戾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