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祖宗对此事都撂开了手,本宫又能怎样呢?”
“娘娘且宽心,不论皇上再怎么喜新厌旧,终归是在意娘娘的,就说上回皇上因军政要务总也好些日子不进后宫,那厢听说娘娘身上不适还不巴巴得过来心疼娘娘,照顾娘娘?”她掩着帕子,嗤笑一声,“而翊坤宫那位听说皇上来了咱们坤宁宫,还巴巴打发自家宫里的奴才上来回说犯了心悸病,非要皇上过去瞧不可,她那样东施效颦谁都不是傻子,真真个把人笑死。末后皇上不也是撂下一句‘朕又不是太医瞧不好她这病,若范得厉害请钱粮开了宫门大可叫太医上来瞧瞧便是。’那日夜里她干巴巴地在自个儿宫里闹了整夜,皇上也不曾过问一句。娘娘和皇上是结发夫妻,是后宫之主,这情份自然是天长地久的,她人怎能和娘娘相比?”
“你说的对,是本宫把事儿想窄了,心思不开化受折磨的还是本宫自己,也合该想想怎样拢住皇上的心了。”说着她便攥紧拳头,沉敛了心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时正是本宫的好时候,谁若狼子野心不安守本分,就别怪本宫不再心慈手软。”
不知皇后欲意何为,且听下回分解。
☆、无端画角(下)
阁中灯火极暗, 四下里亦是无比寂籁, 那掐丝珐琅缠枝莲座万寿云龙烛台上的红烛往往成堆,滴若巉岩,灼灼的烛火映这阁中红璧阑珊。皇帝一手执书,撑着头侧依在罗汉床上的案几上昏昏而睡, 案上仍焚着龙涎香,那轻烟笼着芳香滟滟迤迤潆漫了一室, 如坠的影儿和着冷月清寒落在纱窗上, 真真是有些帐下孤盏明, 一派铅华沉照。
此刻, 外面风声呼啸, 像是起了极密极厉的风,正一呵一呵地扑着窗子,连十锦槅子上的高丽纸也飒飒窸窣, 铎铎作响。
雪梅入睡极轻稍有响动便扰得她再睡不安稳,她撑起身子惺忪着眼儿揉了揉,只见皇帝杵在案上正睡得酣甜。
她头上嗡嗡作响甚是烦乱,强撑起身子将那蓝宁绸的夹衣缓带而披, 猛地一起身,没站住趔趄了两步, 脚下飘飘虚浮,便要滑倒,皇帝并未睡实只听见响动忙飞似的抢步扶住了她,“伤到哪里没有?要不要紧?”
雪梅摇摇头, 渐渐地从皇帝的掌中将自己的手往回缩,“奴才不碍事,只是劳动了万岁爷,奴才还是回下处去罢。”
皇帝将她揽入怀中,“朕也不碍事,你不必多虑。你这腿怎得也要在榻上将养半多月呢,从明儿起你就放心住在这乾清宫罢。”
雪梅低睫,颦眉一蹙,“这怎么行?依奴才的身份不配那样的优遇,奴才并不敢妄想。”
皇帝紧紧抓着她的肩头,面上甚是欢愉,“是了,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朕......”
她觉着自己触了口误,面上一阵颓丧,“奴才,只是觉着过分逾越了。”
皇帝眼中沉静如水,笃实而亮洌,“你不是奴才,从来都不是。朕合该要想想,怎样才能把你的名分,守慎正名了才是。”
她听了皇上的话快要厥过去了,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明白她的心意。她是皇帝,是万圣之尊,怕是天底下没哪个女人敢公然逆鳞,她想和皇上说自己心里有人了,不爱皇帝,可拂了皇上的意不单要自己要吃苦还要连累他人,她猛摇了摇头心里委实难过,决不能和皇上表白实情,那样定害了冬郎。
她抬首亦是看着皇帝强颜一笑,觉得自己还能做什么呢?在皇帝面前她无疑是个驴皮影子罢了,然而这驴皮影子一身雕琢玉翠,水色一样的卓然天成。他要她随声附和,吐出的唱词儿痛彻人心,他要她衣袂翩然,一入戏便栩栩如生,自古帝王爱这千回百转的戏码,她知道他必要这样泅渡她的一生。
殿外,正值敬事房太监手捧朱红填漆大盘走入殿中,梁九功一向精细,扬着手拦道:“今儿就甭上啦,没瞧见里边儿还躺着一位吗?”小太监先是一怔,才醒过神儿来,遂之连连点头,冲梁九功直竖着大拇哥,“大总管,多亏有您讷,不然小的又得吃憋。”
梁九功朝他挥挥拂尘,“行啦,甭嘚嘚了,下去歇着罢。”小太监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复又顺着原路回了。
时光如梭大抵如此已过了半月有余,转眼便到了清风拂煦,棠梨花草映白杨柳的时节,四下里桃花当空漫漫,飘着山光水色的春风花溆澹荡。
这日平旦戊夜,殿外潺潺雨声,点滴涟漪,铅灰的天渐渐地起了沉霾。阁中余下的烛火已然舔蚀而尽。正值此时,只听得西洋自鸣钟“噹”的一声,惘若玉磬金铜一般,接着又是几下声响,却听见阁外传入梁九功的声音:“万岁爷,这会儿时辰到了,应上早朝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