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头上微凉的凤花钿子,嫌恶地朝跪在青砖地上的雪梅冷冷一瞥,“还不是托赖老祖宗洪福,近日皇上政务繁忙,已鲜少进后宫了,我即为皇后应当更加尽心才是,晚膳的时候吩咐小厨房多做些皇上平日里爱吃的膳食,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过在一处,这才是正经。”
掌事太监领着嘉兰姑姑候在东边的廊芜下,只听里面一声令传,便由掌事的领了进去,不多时嘉兰姑姑垂着头,才迈出门槛,朝着雪梅劈头就是一顿暴栗子,她只能用打的来出气了,先打后说也是宫里的规矩。
嘉兰姑姑弯在她身前,冰着一张脸说:“别瞧你是上三旗的出身,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也照样打你。这回随扈出一趟远门,你可算是露了脸,老祖宗发话要赏你跪在慈宁宫外自省,你头天来还是怎的?把我教你的打嘛打嘛又整扔给我了?叫你不争宠,不拔尖,死心塌地的伺候老祖宗,我还可保你全须全尾的到了岁数出了宫去配人,这回可好你偏不听话,挺大的姑娘被人拎出宫外跪着,臊也得臊死!”
雪梅捂着头,抬着眼哀声道:“好姑姑,奴才从来没有攀着皇上的心。”
嘉兰姑姑恨铁不成地咬咬牙花,在她身上拧了一把,“还敢强嘴,依你的意思皇上还上赶擎着你不成?”
前儿时下过的雪早已皑皑覆白,苍苍茫茫如万里层云,暮雪之中只影萧索。玉阶当中一条极宽的砖甸子贯于东西横街之上,一对儿呈八字形合开的红底绿蕊琉璃影壁,左右各一,侧护在阆阙深处,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的慈宁宫正殿。
日暮朗朗下,她立在天街上望着那巍巍宫阙,龙凤金柱及光鲜亮冽的朱漆大门,正自失神地长叹。
执法太监扫她一眼,耷拉着冷面皮,“我说梅姑娘,你就拾举去罢。老祖宗没赏你‘板著,皮爪篱’就是天大的恩典啦。”执法太监两眼一眯,忙掩住自己的口,“呦,瞧我这嘴说顺溜了不是?平时竟教训那群猴崽子都说惯了的。宫里严令,宫女子面皮金贵不许打脸,刮花了脸,没得葬送了一生的富贵前程。除非,干出些下贱的事来。”
他这是抹角拐弯的奚落人,当宫女的要把持本分,在御前伺候只准有一是一,不许和皇帝过分亲近,言外之意是说她影儿邪了不正派,轻浮了。
雪梅心眼子正,自个儿没想过做过的事,从来都是坦荡从容,转首淡淡看着他,半响打个双安,“谙达说得是,多谢您指教。”说着撩起前襟的氅袍跪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执法太监见她不强嘴,倒觉着吃惊,心里也知道嘴上伤了厚道,干着鸭公嗓清清喉,“梅姑娘......”他渍渍迭声,“瞅瞅这名也忒晦气了,我说姑娘可拜过干阿玛了?”
“回谙达话,奴才进宫不过月余,没福分拜干阿玛。”她跪在地上垂首回答。
执法太监双手揣在箭袖里,双眉一轩,扁着嘴笑道:“嗯,你瞅见过皇后身边儿最是依仗重用的丫头没有?那孩子是咱家的干闺女,可是有福分的好孩子呐,光是名字起得就吉利锦葵,还是咱家给她取得呢。我要是你干阿玛,早晚把你这名给改过来,什么粉的花儿的也比这个‘梅’字强。”
雪梅哑巴令子似的听他在旁絮叨,六根不全的人遇上事儿不顺心,你不让他撒出气来,指不定还要祸害谁去呢。她两眼一闭,马耳春风转了频调,只当他讲段子卖山音呢。
执法太监见她不言语,自觉无趣,左右掏出鼻烟儿来嗅了嗅,“阿嚏”呛得他清爽爽地喷嚏连连,“别渗着了,领赏罢。”
她往绒绒白雪地上猛头一叩,“奴才舒穆禄雪梅,谢太皇太后赏”
日影西斜,若隐若现的隐入了云端里,天际上连着雨星带雪片儿的飘降下来,层层白云山脊似的变成了驼黄色,沉沉压压的迫在头顶上,目极那皑皑白雪深广数里,粉妆玉琢便把整座皇城妆点成玉皇帝君的阆阙天霄,慈宁宫殿前逸地且迴旷,她这一声掷地如金,弥邈迭荡。
☆、阆阙深处
题记:向晚深院静, 别绪明月怀, 形影孤酌何解愁。钿蝉声里泪泠落,由他断肠不忍闻。春来雪尽一番寒,尺素薄衫槐花繁,空有相随日, 不知期何年。
皇帝在乾清宫刚撂下折子,正披着大氅往殿外走, 欲起驾去坤宁宫。魏珠顶雪冒雨的, 压着红缨帽, 站在殿前爽利利地插了个秧, 未等他回事, 皇帝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可怎样了?老祖宗有没有罚她?”
魏珠急忙吞吞口水,“回万岁爷,雪梅姑姑这会儿被罚在了慈宁宫殿前自醒呢。”
“那执法太监可是董成海?”梁九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