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失去了血色。
他出生时恰好是西域诸国乱战的时候,玉罗刹的魔教也才刚刚站稳脚跟,魔教内部势力纷杂,乱的很。
甚至一直到了现在,下面的长老也没怎么安分过。
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婴孩留在教内,玉罗刹也不能保证能完全护其周全,毫发无伤。
所以玉罗刹干脆釜底抽薪,用狸猫换了太子。
这世上,还能有比竖个挡箭牌更好的计谋吗?
狸猫帮太子挡掉所有的阴谋,处理干净全部可能的叛乱者,把教里乱糟糟的生意整理的蒸蒸日上。
等到教里变成了教主的一言堂之后,他这个已经失去作用的狸猫还能活的下去吗?
或者说,他这只比正牌太子更得人心的狸猫,在玉罗刹心里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这两个人的死,不过是玉罗刹给他的一次小小警告。
从小到大的信仰崩塌的感觉如何,玉天宝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第二遍。
从那天开始,他就卧病在床,拒绝处理任何事务。
他是真的病了,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只恨不得一闭上眼睛,就能长睡不醒。
然后,他收到自己派出去的手下的回音。
两封信,一封来自燕北,一封来自大食。
沉默的看了半晌,他连拆都没拆就烧掉了那封来自燕北的信。
说他任性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他现在不想知道半点西门吹雪的消息。
看着信在烛火下烧成灰烬,他拆开了另一封信。
他在那封信里,看到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母亲是胡姬,父亲是个商人。
一个浪荡成性,一个妻妾成群。郎有情,妾有意,顺理成章的勾搭成奸,春风数度。
然后就是诸国混战,商人急急忙忙的逃回中原,路上被打劫的杀了。
胡姬在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身怀六甲。
而和她的国家交战的敌国向来有规矩,从不杀孕妇和小孩。
所以他才被胡姬留下来做了保命符。
胡姬的国家败了。
胡姬在一个雨夜生下了他,也许还有些母性的残留,孕期里对他极度怨恨,如果不是被迫早就打掉他的胡姬强撑着将他托付给一个村子才咽气。
胡姬生的深目高鼻,还有一双和玉罗刹相似的翡翠色眼睛,而商人竟然是西门吹雪母亲的远房亲戚。
还有比他更合适的狸猫人选吗?
所以出生一个月不到,他就被玉罗刹带到了魔教,开始冒牌少教主的生涯。
这个任务,本就是他的试探。
西域有无数的孩子符合他所说的情况,又怎么可能查的这么清楚。
这只是玉罗刹对他的试探的回应,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手上的势力也是他手上的势力。
他根本不能反抗。
这些年来,他的努力在玉罗刹眼里,也不过是一场逗他发笑的滑稽戏。
生病期间,玉罗刹也来看过他。
他对着玉罗刹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火,他把所有手边能碰到的东西都向着他扔过去,吼叫着让他滚出去。
但是当人真的出去了,室内空无一人时,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流了出来。
他知道真相之后唯一的一次哭泣。
哭谁呢?是蠢的要死的自己,还是被丢在万梅山庄从没见过父亲的西门吹雪。
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可怜。
怨谁呢?
自说自话的安排了他的人生的玉罗刹吗?
可是没有玉罗刹,凭他这种身体也许早就死在了战乱中。
还有那十六年的疼宠,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在那十六年里,玉罗刹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父亲。
也许他真正怨恨的,是那个根本做不到仇视玉罗刹的自己。
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
他选择放弃自己。
整日整日的酗酒,泡在大大小小的赌场里,他表现的好色,贪婪又浅薄。
唯独对教内的清理,他做的一丝不苟,不眠不休。
所有人都在议论叹息他的堕落,他却只希望玉罗刹能看在他识时务的份上在最后留他一条性命。
他的后半生只求半亩薄田,草屋一间,如此而已。
这个本来就破烂的身子,在这么折腾之下也早就开始抗议。
一个活不过四十的玉天宝,能不能换玉罗刹对他网开一面,他自己都没有把握。
这是一场赌博,玉天宝则是那个赌红了眼的疯狂赌徒。
他就这么自己作践自己折腾了八年,到了后面每一天都过的像是地狱。
他越来越像玉罗刹手里的一把好用的刀,往昔的温情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冰冷的要求和命令。
也好,这样他们都比较安心。
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那个纨绔无能的玉天宝究竟是他演出来的,还是真的存在的。
纨绔玉天宝多舒服啊,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喝酒喝到醉死,可以在赌场里一掷千金,看谁不顺眼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自会有人为他收场。
看烦了账本就撕了烧火烘山芋,练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人管。
他知道自己似乎哪里不对劲,出了问题,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比起少教主玉天宝,纨绔玉天宝过的幸福太多。
然后就是玉罗刹假死,长老叛乱。
这代表着玉罗刹决定牺牲掉他。
谁让他是一颗已经没用的棋子呢?
这场赌局,他输的一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