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那妇人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如果有来生,再也不做人了。”
师狄将罩在那妇人头上的小册子打开,对她说道:“请吧。”
妇人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对着师狄和苏沁分别深深地鞠了一躬,正准备钻进《逸鬼行状录》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问师狄道:“我……我能不能到棠钧的房间去看一看?”
“为什么?你还没有放下吗?”师狄质问道。
“不不不,我相信我已经放下了。只是……我一生喜爱这个男人,但从来没有正大光明地成为他的妻子。没有在他的房间里那个属于主母的位子上坐过。我虽然想通了,但不想在离开这个世界前留下什么遗憾。所以……满足我好吗?!”
苏沁本来一本正经地听那妇人说话,一下子被她最后一句话逗乐了。他对师狄挤眉弄眼地说道:“哎呀,这种事情人家女人都主动提出来了,你就满足人家嘛!我可以回避一下的~”
师狄白了苏沁一眼道:“她是女人吗?他是女鬼!”
师狄扭头对那妇人说道:“我可以相信你,但是如果你想趁机逃跑,那就是辜负了我的信任。如果那样,我一定让你灰飞烟灭!”
“拜托了!”那妇人对师狄盈盈作揖道。
于是,师狄和苏沁在那妇人蕙羽的指示下,来到了第三进院子正中间坐北朝南的两层小楼前面。苏沁抬腿一脚踹开正门。一团尘土扑面而来。
待尘土稍减,两人跨入门中,看到屋子正中间是一幅山海寿松图,两侧有两幅对联,上写:“清风醒旧梦,明月醉新诗。”画下面有一个高几,上面摆了一座假山,一只梅瓶。两边两只黄花梨木的圈椅。地上铺了大红弹墨万福毯,就在圈椅前面,摆了几个束腰三弯腿方凳。
左边是一个土炕,上面小方桌上摆着一套赌具,一只油灯和半包福寿膏。墙上挂着一只鸦片烟枪。
右侧是用博古架隔出来的一个书房,里面有一张长案,案头摆了文房四宝和一个大算盘。案子上杂乱无章地扔了几个卷轴。书房四壁上挂满了画作,有画山水风景的,有画仕女美人的,有画田园野趣的,不一而足。
“到了!”师狄掀开袖子,拿出小镜子,上面的妇人得到师狄的首肯之后,从镜子上凌空走了下来,每走一步,身体都变得更大一些,直至走到地面上,身体也变得和常人无异。只是,她那张毁了容的丑脸,比之前看得更加清楚,也更加骇人。
“去吧,这就是你说的棠钧的正屋,上面两个座位中,右边的那个应该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的位置。”
“那女人好奇地打量着这房间的一切,慢慢地走向前面的座位。她摸着椅子的扶手,闭上眼,微笑着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稳稳地坐在那张椅子上。突然,她睁开眼,眼神凌厉而狂妄。她放声大笑道:‘芷月,我赢了,哈哈哈哈!我赢了!’”
师狄心道不好,正准备掏出《逸鬼行状录》收服这女鬼,这时突然从这女鬼的肚子上伸出一只血淋林的手来。那手粗糙而丑陋,上面长着长长的尖锐指甲。血手在女鬼的肚子上转了一个圈,又抓向女鬼的胸口。
女鬼蕙羽脸上的狂笑表情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然后一点点地消失,直至变成吃惊和不甘。她缓缓地低下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抓向自己胸口的血手,从嘴角滴下来粘稠的、猩红的一缕鲜血。
“噗!”的一声,血手掏进了蕙羽的胸腔,握住女鬼的心脏,用力一捏!
“砰~”
原本还好好的端坐在那里的蕙羽,一下子消失了。只留下一阵肉眼依稀可辨的飞灰。
这就是鬼的死法,灰飞湮灭!
师狄和苏沁完全愣在了原地,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差一点度化第一个女鬼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蕙羽嘴里说的芷月究竟是谁?
杀害蕙羽的又会是谁?
这间宅子里到底还有多少逸鬼?
师狄的心里一堆疑问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和苏沁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决定先退出这个房间再说。他们俩保持戒备的姿势,缓缓往后退了几步,就要退到门口的时候,两人同时转过身去,朝着屋外飞奔。就在这时,门突然关上了。
刚刚跑出去的苏沁后脚刚迈出就听到背后哐镗一声。他回过头去,只透过透光性很差的老式玻璃,看到一脸惊恐的师狄。
师狄被关在里面了。
苏沁抬腿对着门就是一脚。
奇怪了,刚来的时候,这扇门一脚就踹开了,现在任凭苏沁如何用力,踹在上面都没有任何反应,这扇门依旧纹丝不动。
只能透过玻璃,看到师狄用力地拍门,并不时地一脸惊恐地扭头往后看。
师狄害怕的并不是一个人被关进了这个屋子,而是他扭头看到的东西。
在他的身后,屋子正中间的两个圈椅,正在一点点地升高。而靠右边的那个椅子的下面,随着椅子的升高,一点点地出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虽然没有看清,但是直觉告诉师狄,那是一团头发。
师狄拼命拍门,他透过门上雕花的缝隙中的玻璃看到的,却是苏沁正在对着他笑。那种笑不是正常的微笑或者大笑,而是一种猎手对猎物、猫对老鼠、人类对食物的,带着吃下对方的强烈**的慑人魂魄地笑。
背后的椅子还在往上升,黑色的头发下面已经露出了一截尸白色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