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晚有一天他们得向家人坦白这件事,眼前的幸福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可如果要付出腥风血雨的惨痛代价,那么那一天还是晚来一点好。
宋远棠有些自私地想。
他无措地抱着双手回家,走到门前才发觉门已经被风吹上,而自己没有钥匙。在门外干巴巴站了一会儿,寒风侵入双腿,脚也冻得冰凉。
他拿出手机打算给贺尹迟打电话,可言犹在耳,宋远棠不想这时候给他添乱子。
外面的雨夹雪已经越下越大,已然变成了中雪,厚厚一层覆盖在地面上,枝桠上,素白一片。
蹲在门外等了好久,开锁的电话就在墙上贴着,宋远棠没有要打的意思,空空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等到,冻得不行了才裹着衣服下楼,穿着拖鞋走进雪地里,去物业那里要来了钥匙。上次他出差忘记带钥匙,贺尹迟在物业那里存了一把,后来没用上,就一直没取回来。
拖鞋被融化的雪水打湿,回来的时候宋远棠双脚冻得发紫。
他似乎已经没了知觉,抖落大衣上的雪,将已经凉掉的饭菜收进冰箱,还有融化的奶油蛋糕,没倒满的红酒,藏起来的礼物,全部都很可笑。
上一秒他们还是温情脉脉,下一秒就如空中水泡,轻轻一触碰就破。
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
争吵、冷战甚至是动手,在每对情侣之间都会发生,他们不能例外,只是宋远棠做不到不在意。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被包裹得多么脆弱,如同易碎的艺术品,稍稍一碰就会碎。贺尹迟始终是捧着舍不得摔一下的那个人,等到有天他不小心磕了一下,艺术品便开始坍塌。
等都收拾好了,宋远棠停下来,光着脚站在地毯上,切了一块蛋糕。
贺尹迟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他想。
吞咽下已经变形的蛋糕,他的胃里才稍微舒服了一点,刚才下楼灌了冷风,抽筋似的疼。往常这种时候贺尹迟会倒好热水,去给他找胃药,然后命令他躺好,给他轻轻按摩胃部。
今天宋远棠只能忍着点,胃疼又不是什么大事,等蛋糕吃腻了,才把剩下的全部扔进垃圾桶里,好好的双层蛋糕就这么浪费了。
果然晚点的时候,贺尹迟发短信说今晚不回来了,让他早点睡。宋远棠想问两句情况,又忍住没问,简短回复了一个字:好。
简直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入眠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件难事,宋远棠关了灯,却怎么也睡不着,大概是以前太依赖贺尹迟了,今天人不在,连躺在床上也不习惯。
到了凌晨,还没有睡意,宋远棠下床翻腾一番,找到了藏在抽屉里的安眠药,顺着热水吞下几颗。
他明天还要上班,经不起这么熬。
印象里,高三那年就是这么熬过来的,无休止的失眠,噩梦缠身,状态不佳。铺满桌子的试卷,形容不出来的焦躁厌烦,还有晚上猫发情的难听叫声,总是在夜晚纠缠着他……
刚发现联系不到贺尹迟那会儿,他还以为对方换了手机号,一整个暑假他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心酥酥痒痒,总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期待又害怕,整日晃神在一张张数学试卷中。
他以为开了学就能见到贺尹迟,听他一个迟来的解释。哪怕没有解释,就能见见也好,放学后像往常那样在班级门外等着自己。他甚至想,如果贺尹迟再放肆越过界限,去揽他的肩或者摸他的头,他可以忍住不再躲闪。
那时候的宋远棠骄傲而单纯,用高高在上的难以接近的冷漠来掩饰内心的自卑和热切,只有贺尹迟懂他,愿意接近他了解他。
他是那样的天真,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情一头扎进去,不动声色地爱着,也沉默地接受着贺尹迟的爱意,沐浴在其中以为一晃就能过一辈子。
现实总是比幻想残酷得多,高三的时候贺尹迟整个人在他世界里失踪了。
是的,只是在他的世界。
宋远棠时不时还能听到他的名字,听他准备考哪个学校,在追哪个女生,昨天回校做什么……这个人好像就在他身边,可却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他偷偷去找过贺尹迟,当时李飞宇他们听说他回校,喊他一起打球,但等他去了篮球场也没看见贺尹迟,只有李飞宇他们,大概人已经提前走了。
高三开学之后不久,宋远棠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两天,尽管很快就好了回到学校,可怎么也找不回原来的感觉了。
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大病一起被抽离走,他的灵魂已然离去,无论做什么都是麻木的,没有精神的,宛如被人牵扯在手的木偶。
线是在老师手里,还是在宋晓俪手里,都不那么重要。总之那根线就这么牵扯着他,走过一堂堂课,一次次考试。
直到有一晚,他偶然看见被堆放在抽屉里的贺尹迟的日记,眼泪忽然如泄闸的水,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奔溃地蹲在墙角埋头大哭,才恍然明白被抽离走的是什么。
尝过糖水的甜,便再也不甘忍受白开水的平淡无味。可是他还是要回到这枯燥得连白开水都不如的生活里,日以继夜地学习复习。
安定药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吃的,好像没有这个东西他就睡不着,只能强行逼迫自己吃下。心中散不去的郁结,像千斤石时时刻刻堵在心口,压迫着他的心脏跟呼吸。
没